張嬰腦子裡轉得飛快, 麵上卻對幾位壯士笑眯眯。
有過數麵之緣的俊逸男子起身,回了一個微笑,道:“許久不見, 小郎君。”
“是啊,好久不見啊!”
張嬰迅速翻閱係統日誌, 勉強隻找到韓郎君三個字, 便故作驚喜地看著對方,“韓郎君, 你可知項兄去了哪裡?”
說完之後, 張嬰感覺捏自己後衣領的人手稍微鬆了些。
“哦?項郎君竟不在鹹陽了嗎?”
俊逸青年驚訝一抬眼,又輕歎一口氣, “我也有一兩年不曾見過他。這回來上林苑, 也有想問問你項郎君的境況。畢竟你與他之間很是熟稔。”
張嬰乾巴巴地道:“這樣啊, 可惜我也不知道。”
俊逸青年笑了笑,道:“小郎君, 你與大秦官吏打交道多, 不如幫我參考一下這份竹簡。”說到這, 他將一份竹簡遞給了張嬰,“可能讓上麵重視我?”
張嬰低頭一看, 上麵偌大幾個字,《論紙張對大秦官吏的晉升統籌建議》。
他瞳孔一縮。
紙張稱不上有多麼保密,但因為生產力不足, 以及世家貴族們的排斥, 紙張隻在很有限的範圍內流通。
同理,大秦官吏的晉升改製,這也不算絕密消息,但沒點門路也聽不到。
可眼前這人不光探聽到消息, 還及時寫出了奏對並且想傳遞上來獲得仕途。
這是哪門子的山野人士。
絕對早有圖謀。
張嬰心下警覺,打算隨便說點什麼,然後隱瞞身份脫身。
恰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夏少府驚訝的嗓音,道:“上卿,你怎會在此?”
張嬰心裡一哽。
這是什麼豬隊友。
他立刻偷偷觀察了一下對麵幾人的表情。
波瀾不驚,完全沒有尋常黔首在聽到上卿兩個字時的激動與惶恐,他甚至注意到某位壯士眼底閃過一抹蔑視。
張嬰:……
看來他之前的猜測沒有錯,對方早有準備,麻煩了,自己怕不是真誤闖了賊窩。
此時,夏少府已經走近,開口道:“上卿你,啊,難道是長……”
“夏少府好呀!唔,這幾位可是與你相識的友人?不知怎麼稱呼?”
張嬰及時打斷夏少府的話,心如擂鼓,臉上卻露出驚喜的神色,“今日是祭祀山水的好日子,若是友人可要一起下去?我還可以給你們烤點祭肉過來?”
說完,張嬰晃了晃身體,想下來,然而並沒有成功。
夏少府也注意到張嬰的舉動,連忙上前幫忙,在發現壯士不為所動地拎著張嬰時,夏少府目光如炬地瞪向青年男子,道:“良。意欲為何?”
張良輕輕晃動了一下手中的紙折扇,那壯漢將張嬰放了下來。
張良輕聲道:“良孑然一身,身邊不過三五家仆,上林苑有數百秦卒,難道我還敢做什麼不成?”
“良。你我雖相處不多,但老夫也算看著你長大。”
夏少府輕輕地歎了口氣,“也難得見你來尋我求助,但既然想要在大秦謀得一個好的出仕機會。就應該將性子壓一壓。”
張良輕笑一聲,起身作揖,道:“是,叔父所言甚是,良不光謹記在心,日後定要寫在張家族譜中……”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旁邊傳來小子急促的咳嗽聲。
張良眼眸微眯,恰好與張嬰瞪大的雙眸對視上,半晌,他道:“不知上卿為何如此驚訝,可是在下說錯了什麼?”
張嬰:!
能不震驚麼,之前聽到“良”這個字時,他就在猜不會是漢初三傑的張良吧。
但記載中張良和項羽的關係好像不怎麼樣。
然而他剛說服自己時,“張”這個字出現了!
居然還真是張良!
那個屢敗屢戰,傾家蕩產,還換了幾次主公,最後成功的大秦第一頑固造反派。
這時,張良似是等久了,又補充問了一句,道:“小郎君何故如此看我?莫非是……”
張嬰腦子轉得飛快,像這樣堵上一切去複仇的人,不可能看在那一點微薄的情分上對他手下留情。他絕不能暴露已猜到對方是六國餘孽的想法。
他決定先發製人,所以故作生氣地抬頭,開口道:“啊!你之前還要收我為徒,虧我還心動過,結果你拿的假名字,真的是傷透我心啊!”
此話一摞,眾人一愣。
夏少府眼睛微微眯起來,握住張嬰的手,開口道:“上卿,這小子之前與你說起過什麼?可有外人在場?”
張嬰感覺握住自己的手在微微發緊。
他目光快速掃了一圈,三位壯士悄然捏緊的拳頭,以及看似不動聲色,實際上扇子的搖晃頻率加快的張良。
張嬰稍作思考,開口道:“其實攏共也就見過兩三次。一次是誤會對方要搶親。一次就是這人見我聰明伶俐想要拐我去當弟子。
至於再之後的交流,多是我遇到不會做的學室課業,會拜托烏兄……啊不對,是項兄遞了一些問題回去,然後由韓郎君……也就是這位回答一些答案。”
夏少府的手鬆了些,臉上浮現一抹淺笑,道:“原來如此。不過上卿,課業還是得自己做才是。”
張嬰道:“這是自然。”
他剛準備找機會撤退,沒想到夏少府又轉頭看向張良,語重心長道:“良,你自幼聰慧,曆經變故,性格執拗偏激。凡事切莫太執著。”
“凡事莫要太執著?”
張良低低地重複了一遍,沒有回答夏少府,反而看向了張嬰,“小郎君能獲得今日的成就,是如何看待成大事者,忍耐執著這事呢?”
“不至於不至於。”
張嬰隨便敷衍了兩句,“我是老子的清靜無為派。”
張良眼眸一眯,似是嘲諷的一笑,道:“清靜無為?順其自然,堅守清靜?那小郎君是如何看待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最終用三千越甲吞下吳國這一事?”
張嬰雷達炸響,麵上不動聲色,道:“唔。這個啊!其實以我之見,不光越王勾踐,還有商湯曾經被桀囚禁在夏台,周文王曾經被紂王關押在羑裡,還有晉文公重耳曾狼狽地逃亡北翟,齊桓公小白也逃亡莒國①。
嘖……這足以證明,斬草要除根。”
張良一頓,目光深邃地盯著張嬰。
張嬰故作沒看到,摸了摸下巴道:“當然這隻是一方麵。若是從勾踐這一方的來分析,要聽嗎?”
張良道:“但說無妨。”
張嬰歎了口氣道:“以勾踐這一方的視角來說,勾踐挺變態……應該說挺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