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趙文繼續打太極,張嬰在一旁慢悠悠地開口道:“如橋公子這句話說得對。綁了更好,仲父怎麼也會要來。”
趙文悚然一驚。緊接著,他發現如橋驟然亮起的雙眸,以及對方迅速將廂房關緊,並且拉上房拴。
趙文:……
這輩子沒經曆過這麼離譜的事,偏偏眼前兩個,一個都得罪不起。
張嬰看向似乎還有話要說的趙文,忽然一拍手道:“啊,我發現此舉怕是有些不妥。”
趙文露出期待的眼神。
如橋的表情也有些猶豫。
然後兩人聽見張嬰道:“明明是兩個人爭執,我們卻隻找仲父的話,顯得有失偏頗。像是逼宮。”
如橋和趙文同時一個踉蹌,嘴角微微抽搐:阿嬰嬰/上卿,想不到比喻可以不打比喻。
“阿嬰嬰說得有些道理。萬一令父皇不快就不好了。”如橋臉上閃過一抹憂色,“那阿嬰嬰意欲如何?”
“邀請扶蘇阿兄過來,先問問情況。”張嬰道。
趙文瞳孔地震,忍不住出聲道:“上卿,陛下尚未息怒啊!”
張嬰看向趙文,道:“仲父有不允扶蘇阿兄入宮嗎?”
趙文道:“並無。”
“那不就成了。”張嬰道。
趙文:……
眼見張嬰和如橋要離開,趙文心急如焚,若是讓陛下知道公子與上卿拋開他去找扶蘇,趙文都不敢想陛下會多麼的震怒。
他努力勸了幾次,但兩人不為所動,在趙文急得準備回去“挨一刀”稟報陛下時,忽然聽到張嬰輕輕一拍手,道:“沒見到仲父直接離開,仲父怕不是會更生氣。”
如橋腳步一頓,猶豫地看向張嬰。
趙文就差喜極而泣,然而一抬頭,發現張嬰笑眯眯地看向他,道:“你能去嗎?還是我與如橋去?”
趙文:……
他渾身一個哆嗦,瞬間明白之前都是設套,但他心甘情願地拱手道,“老奴當走這一趟。”
……
……
同一時刻,鹹陽王城偏殿。
嬴政端坐在桌椅前,目光若有若無的落在殿門,連李信將軍彙報軍情的聲音停下來,也好似沒有察覺。
殿中朝臣麵麵相覷,心有所惑,但也不敢出聲提醒。
一時間,偏殿陷入詭異的安靜。
半晌,嬴政似是回過神來,道:“李將軍的意思是,目前大秦內憂外患,對否?”
朝臣們臉上閃過一抹古怪,看來陛下剛剛確實走神了,隻聽了李信前半段,後半段明明是在說修建長城的事宜。
部分朝臣越發疑惑,但像李斯馮去疾等人卻恍然大悟,陛下的心多半是記掛著殿外的張上卿。
李信反應很快,先點頭稱道“是”,然後才將有關修建長城的事情再次說了一遍,先是說因為戰事繁瑣,修建長城的進度比預想中要慢。
之後,他補充道:“泗水縣、沛縣,兩月內前後逃逸了近六百征伐過來的民夫,好在負責征召徭役的亭長劉邦及時通風報信,末將才得以出兵將大部分民夫捕獲,目前還有十多名民夫逃往山野山林之中。”
朝臣們一怔,秦律嚴苛,這樣大規模的逃亡事件非常的少見。
嬴政怒視李斯,道:“兩月?兩月民夫逃亡,此事為何不早稟!”
李信連忙拱手道:“陛下,末將於三十日之前便派人起碼傳遞信息,但直至今日才發現,那秦卒抵達鹹陽,完成軍令登記之後,竟枉死在家中。”
朝臣們,尤其是軍政係統的太尉、國尉、左庶長和右庶長等人,臉上神色驟變。
大秦傳遞軍情的係統非常複雜,不光通關時需要蓋章文書作證,還會卡時間,比如騎馬從A郡縣到B郡縣,尋常騎馬路程隻需要三個時辰,你若是五個時辰才抵達,都有可能被懷疑軍情文書造假掉包。
在如此嚴謹的軍情傳遞規律中,能忍到對方進入鹹陽後利落動手,要麼傳令的軍卒有問題,要麼上麵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嬴政緊鎖眉頭,食指重重地叩了叩案幾。
半晌,他看向眾臣們,道:“你們有何看法?”
國尉忽然走出一步,拱手道:“陛下,民夫逃逸之事必然要嚴懲,而且修建長城不可怠慢,臣建議再征民夫。”
“不妥啊陛下!”馮去疾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如今是鎮壓六國複辟,捉拿暗中細作的關鍵時候,一舉一動皆會被對方瘋狂的利用。
如今民夫逃亡,在老臣看來應該要安其心才對。若我們進一步征召民夫徭役,隻會被六國細作利用借此宣傳我們暴/政。到時候,若人心若亂了,天下就可能會亂了!”
“馮相倒也不必危言聳聽。大秦律令嚴苛,隻有連坐嚴懲,黔首對此有懼怕,之後定會遵守。”
姚賈得到李斯的暗示,他上前一步,拱手道,“秦律不可違,逃亡的徭役,就應嚴懲。若輕判這一批民夫,目前還在長城服徭役的民夫如何是好?
他們看後會作何感想?若是他們也有樣學樣,導致北地發生大規模民夫逃亡,怎麼辦?秦直道、長城、城牆等還修不修?”
馮去疾大聲道:“彆想混淆概念,若是正常服徭役,逃徭役,臣也建議殺一儆百。但這一回修長城是以“發謫”征發民夫去修長城,征召的人裡不光有刑徒、商籍等低籍者,還有違規征召了每年隻需服役三十日的更卒,甚至還有農戶。
部分郡縣令們在征發民夫時先違秦律,在嚴懲民夫時,自然也應該視情況而判定。”
……
以馮去疾為首的溫和派,與以李斯為首的嚴懲派。
從“要不要嚴懲逃逸民夫”再到“要不要懲罰征召不當的縣尉令”,雙方臉上笑嘻嘻,嘴皮子爭吵得不可開交。
嬴政看著他們爭吵,忽然仿佛看到前些日子扶蘇立於偏殿,與他據理力爭的模樣。
不知不覺,他的目光緩緩落在不遠處,恰好落在始終沉默的淳於越等幾位博士身上。
“陛下!”淳於越卻誤會了這個目光,以為陛下在暗示什麼,他想到在家中沉默翻書的扶蘇,一咬牙大邁一步出來,“陛下,臣啟奏,敢請扶蘇公子奏對。”
其他博士們對視一眼,也跟著拱手道:“敢請扶蘇公子奏對。”
眾人:!!!
眾朝臣一驚,陛下與扶蘇吵得已有二十餘日,近十日扶蘇公子都未曾上過朝。
你這是想表忠心,還是想將長公子放在火上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