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嬰瞳孔一縮。
“罪魁禍首隻是這些羌族細作嗎?隻是這些搖擺派嗎?不,罪魁禍首是……”
嬴政的嗓音驟然高了幾分,他憤怒地指著扶蘇,但很快,他又強壓著怒氣改了詞,“是你為彰顯所謂的仁義而修建秦羌兩族的城池,是你沒有徹底打怕他們!你讓朕如何不怒!”
扶蘇沉默了片刻,道:“是兒管理不善,兒回去之後一定嚴懲嚴辦!”
“不!”嬴政冷漠地看著扶蘇,“我已命蒙恬回去後,驅趕所有的羌族人,羌秦兩族不可混居。”
扶蘇瞳孔一縮,忙道:“可是父皇,若這樣之前的功夫就全白……”
“你混賬!蒙武待你猶如親子。若不是信賴你,蒙武這樣的老將豈會在大戰之際,將自己置身於有一半外族的城鎮。”嬴政看向扶蘇的雙眸盈滿了憤怒,“他是那麼的信任你,信任你所謂的秦羌融合,可你回饋他的是什麼?是背叛!毒殺!”
扶蘇瞳孔一縮,但很快又目光堅毅起來。然而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嬴政衝不遠處拍拍手,一位神色哀愁的年輕小將走了進來。
小將滿眼含淚,對扶蘇、嬴政和張嬰行禮,然後對著擺放好的靈牌深深地鞠了一躬。
嬴政沉默地看著,等小將重新直起身,才道:“你來告訴扶蘇。蒙武遭遇了何等的凶險。”
小將開口道:“五個羌族孽畜混進負責運輸輜重的隊伍,本打算在果酒水中下毒,但蒙老將軍英明神武,察覺到運輸馬車上的腳印有問題,及時停下輜重馬車,一一排查,避免了一場悲劇。
那幾個羌族孽畜眼見逃不出去。
入夜後,每人拿出一隻帶毒的匕首。藏在蒙武老將軍每日巡遊的地段進行刺殺。蒙老將軍雙拳難敵四手,在邊戊軍趕來之前,被刀傷了胳膊,在他陷入昏迷之前還不忘說……”
小將眼底閃過一抹刺骨的仇恨,一字一字道:“番邦異族不可信!”
扶蘇微微一顫,抿了抿唇,驟然沉默。
嬴政開口道:“淮南侯一生為大秦戎馬戰場,立下赫赫功勞,豈可帶著一場遺憾落幕,抱憾終身。朕不忍心,亦不甘心。
扶……阿嬰,你來擬招。”
張嬰心頭一緊,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仲父喊著擬詔書。又是在如此特殊的情況下,他抬頭。恰好與扶蘇平靜的視線對視上。
張嬰停下想要端水的念頭,一切從心,他衝扶蘇露出憨憨的笑容,然後拿起筆,對嬴政點頭示意準備好了。
嬴政瞥了一眼,清晰又緩慢的開口道:“這是兩份詔書。一份給文臣,召王綰、李斯、姚賈、張蒼、淳於越、鮑白令、蒙毅等人速速從鹹陽過來,輔佐奉常,為武安侯擇選廟宇,祈靈保佑,享大秦軍卒香火供奉。
另外一份,調王賁、辛勝、內史騰三位將軍組成破奴軍,命,將軍王賁為破奴軍主將,內史騰將軍為副將,辛勝將軍替蒙武將軍之前的職責,負責統領全軍輜重調動,鎮守邊關。
成軍之時,需拜見淮南侯,再帶上淮南侯的軍旗一起前往九原郡最南部。
對了,兩封詔書上都要寫,告誡他們,淮南侯身居邊境廟宇,秦軍何日劍指陰山草原,淮南侯侯何時下葬歸九陰。”
記載最後一句話時,張嬰的手不慎抖了一滴墨珠下來,他驚訝地抬起頭。
什麼時候將陰山草原收服了?什麼時候安葬淮南侯?
蒙家人真的樂意?
他還沒來得及問。
眼前“噗通”跪下,雙眼止不住地落淚,壓抑著嚎啕大哭,不停地感慨“皇恩浩大,蒙家將領為報皇恩。萬死不辭”的小將領。以及不遠處一臉“替蒙武高興”的扶蘇。
張嬰將問話的詞給咽了回去,這可能是獨屬於老秦軍的浪漫吧。
嬴政道:“扶蘇,你去給詔書蓋印。”
扶蘇想說點什麼,卻在接觸到嬴政的眼神後神色一凜,他轉身從張嬰手中接過紙張,拍拍張嬰的肩膀,低聲道:“記住我說過的話。”然後轉身離開。
嬴政揮了揮手,原本留在賬內的小將也跟著離開。
王帳之內隻剩下張嬰與嬴政兩人。
嬴政緩緩挪到旁邊的椅子處,佝僂的背脊,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
張嬰鼻尖一酸,湊過去,拿起來梳子道:“仲父,阿嬰給你梳一梳,整理一下胡須。”
“阿嬰,我來時蒙武還能說話,他還滿眼都是內疚,愧疚辜負了……”嬴政輕輕吸了口氣,仰起頭,目光遙遙落在靈牌上,“若我一早選擇帶你來,會不會有……”
嬴政的話戛然而止。
張嬰驟然想起扶蘇之前與他說的話,心在一瞬間提起來,有點點害怕但很快張嬰又恢複了冷靜。
他握住嬴政的手,剛準備用對方常說的“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來安慰嬴政。
沒想到嬴政反而握住了張嬰的手,輕輕捏了捏。
他輕歎一聲道:“阿嬰,剛剛皆是胡言亂語,不必憂慮。”
張嬰一頓,堅定道:“仲父,日後隨行一定要帶……”
話還沒說完,就被嬴政輕輕地捏了把鼻尖。
他嚴肅且柔和道:“阿嬰牢牢記住!再出門,你之神跡永遠是秘密,無一人知曉,明白嗎?”
張嬰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