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越說完, 朝臣們齊刷刷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但他環顧四周,非但沒有坐下去,反而直接站起身。
淳於越高聲道:“你們在這批判長公子治理城鎮不當時,可曾考慮過長公子為何要在偏遠的九原修築兩座城池。
我告訴你們。
長公子將他打下來的領地分為“郡”城——郡縣管製, 和“封”城——分封製管。這是在為大秦未來走怎樣的治式之路在做準備。
我也告知你們。
彆隻看見“封”城裡麵有兩個細作, “郡”城裡也抓了近五個細作。按仆射周青臣的想法, 是不是可以作證分封製比郡縣製要來得好。
昔年,朝中爭議郡縣製好, 還是分封製好。陛下直接推行郡縣製, 唯長公子不忍王道之治就此落寞, 他為黎民考慮, 同時建立“郡”城和“封”, 這其中的深意你們可曾知曉……”
喝茶的、吃菜的朝臣們將銅罐、筷子都放下,一個個表情嚴肅。
“我們不知曉!”張嬰深深地皺起眉,這個淳於越怕不是喝了假酒吧,張口就把扶蘇的政治主張加上一些“支持分封製”這種亂七八糟的名頭,怪不得能把扶蘇坑到九原。
思及此,張嬰站起來大聲道:“淳於越博士你為何要汙蔑扶蘇阿兄。你為何要強行將你的政治主張放在扶蘇阿兄頭上?”
淳於越一見是張嬰起身, 下意識後退半步。
但很快他又挺直了背景, 目光不善地硬剛道:“上卿為何要汙蔑老臣!長公子設置了兩個城鎮是事實, 實行不同的治式也是事實, 若不是為了作證郡縣製比不過……”
“胡言亂語!長公子是見你們某些博士們, 天天不乾正事,上朝就嚷嚷著支持分封製。長公子對其深感憂鬱,所以他才特意安排兩個不同治式的城鎮。”
張嬰雙眼一瞪,張口就來,“好讓你們這些頑固不化的博士們看看, 郡縣製比分封製好。”
其實扶蘇當年設置兩城的目的,是為了看看百姓們更擁護的是分封製還是郡縣製。
然而現實是百姓根本不在意哪個治式,但因為“郡”城秦吏更有經驗,政務梳理得更好,所以百姓們明顯更親睞信服“郡”城。說是郡縣製勝也不為過。
吵架的時候,氣勢不能輸。
所以張嬰直接來了個“以果推因”的春秋筆法。
淳於越一時哽住,惱怒道:“上卿如何能將你的政治主張強行放在……”
“我問過扶蘇阿兄!”張嬰張口就來,“我敢與你站在這對峙,等扶蘇阿兄過來選擇,看他是支持你的觀點還是我的。要不打個賭,若我勝了,你彆再以長公子幕僚的身份來發聲,太坑了。”
淳於越一愣,眼底閃過一抹不敢置信,忽然哈哈大笑道:“上卿,上卿知我是長公子的幕僚,居然敢提出如此滑稽的……”
張嬰不耐煩道:“你就說賭不賭。我若是輸了,也不接近扶蘇阿兄。”
“胡鬨!”扶蘇忽然走過來,目光灼灼地拎起張嬰,皮笑肉不笑道,“阿嬰可是嫌惡我!”
張嬰不知道扶蘇何時過來的,見對方目光相當不善,飛快搖頭。
但他依舊堅持道:“扶蘇阿兄,淳於越博士說話不顧事實,實在是太坑你了!我,我也是……”
“你是在替我決定幕僚?”扶蘇平靜道。
淳於越忽然輕笑一聲,衝著張嬰露出“我贏了”的笑容。
“不敢。隻不過……”
張嬰壓根不看淳於越,他圓碌碌的雙眸專注地盯著扶蘇,努力營造出真誠的氛圍,“這淳於越今日敢隨意揣測扶蘇阿兄的政令,為分封製添磚加瓦,明日就敢慫恿扶蘇阿兄有反心……”
淳於越瞳孔地震。
扶蘇聽到這也一臉無語,直接伸手掐了張嬰臉頰一把,製止他觸雷。
張嬰話音一轉,然後從其他切入點出發,繼續道:“這人自私利己,或者說隻圖王道之治,學閥之爭,不顧及扶蘇阿兄的身份。
昔日扶蘇阿兄與仲父起爭執時,我曾問過阿兄為何不肯多順著仲父。扶蘇阿兄說,若自己明明不認可的事,卻隻知道順著仲父的意思去做,不敢意見,這反而不是真正的孝道。
阿嬰深以為然。
我厭惡淳於越,不是厭惡淳於越的主張,而是厭惡淳於越有可能帶給扶蘇阿兄的傷害。”
扶蘇瞳孔一縮,忽然輕輕地抱起張嬰,緊緊地抱在懷中。
淳於越不笑了,或者說不敢笑了。
嬴政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
他冷冽的目光瞟了淳於越一眼,低沉的嗓音響起:“郡縣製施行年有餘,沒想到還有些人賊心不死。扶蘇,這就是你的禦下?怪不得會出這樣的事。”
扶蘇低頭沉默。
淳於越抿了抿唇。
嬴政來後,議政的氣氛逐漸熱烈。
朝臣們再次針對北地打仗治理提出意見時,姚賈忽然提議,將扶蘇塞外的兩座城的羌族全部趕走,歸位九卿統一管理,征為軍營大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