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張嬰知道對方要反擊了,笑眯眯道,“什麼意思?”
李斯收斂起笑容,道:“身為朝臣,我確實想做到商鞅也做不到的功績,但並非罷黜百家,墨家能帶來耕具、農具,農家能增產糧食,兵家能為我大秦開疆拓土……我隻打算摒棄其他六國的曆史、儒家。
雖說商鞅焚毀過一次儒家典籍,並未成功,但那隻是時機不對。而我這一次趁著覆滅六國餘孽,焚毀史書、儒家書籍,統一黔首們的思想,必然能達成商鞅從未做到的事。”
張嬰聽到這話就知道李斯又縮回去了,不愧是玩心術的苟王,見勢不妙,借著炮轟儒家的方式拉攏其他百家。
心臟啊!
張嬰心下感慨,然後道:“廷尉,你這就沒意思了。我在和你說野心,你又繞回去說商鞅焚書。我們都直接點,廷尉你想控製輿論,你嫌棄儒家的“仁義”“以古非今”那你就隻針對這些不好的方麵。不要全燒了。”
張嬰說到這忽然想到廣電隻說不能搞瑟瑟,某網站直接一刀切,脖子以下不能碰,語氣越發不善,“這就好比,某個山區裡的村落很貧窮,很容易出盜匪,你為了政績把整個村落的人都斬首,這是正確的嗎?正確的處理方式不應該是修路、減稅嗎?或者讓這個村落的人搬遷出來開荒耕地也行。
這也好像墨家,其實墨書人人平等的理論不是更不利於仲父統治嗎?
但墨家三分,其中鐘愛農具改造的秦墨不是深得大秦人的喜愛嗎?!難道就不能效仿墨家三分,搞一個更適合大秦的秦儒嗎?!
尤其李廷尉還強調要燒毀其他國家的史書,這個我更是堅決反對!
曆史是我們最偉大的書冊,可以從中學到至多至偉至善的道理,這是最重要的瑰寶。”
一直保持沉默的嬴政和扶蘇同時看過來。
扶蘇道:“那裡從六國曆史發展中,得到了什麼道理?”
張嬰看了一眼嬴政,道:“那可太多了。比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遠交近攻、六國即便不團結隻要不賄賂秦國還能活久點”、“廣納賢才,不問出身,重視意見”……”
張嬰一口氣說了好幾個,嬴政忽然道:“嗯,那你認為你從曆史中得到的最大收獲是什麼?”
“明事理!當今遇到的困境,曆史中多遇到過,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①但也不全對……”張嬰一頓,忽然想到了一句話,“畢竟,有位黑格爾說過,人類從曆史中獲得的最大教訓,就是從不汲取任何教訓。”
眾人皆驚。
嬴政眯了眯眼,垂眉不語。
……
自張嬰引用了幾句充滿哲學味裝逼話後,朝臣們再開口時,也喜歡用一句“似是而非,霧裡看花水中望月”的話來結尾,整個偏殿討論的氛圍都被帶偏。
不過他們也沒討論多久。
扶蘇一句“兩城一切聽召”變相服軟的話,徹底絕了淳於越,以及站在扶蘇身後朝臣們說話的念想。
嬴政一句,“禁私學、禁抨擊朝廷新政,隻焚鄉野私藏《詩》、《書》”的話,這差不多有些敷衍的焚書結論,也熄滅了李斯等一行人說話的欲望。
換句話說,在火鍋湯底差不多被燒乾的時候,再無一人爭論。
張嬰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平安夜來臨了。
……
這一夜,張嬰睡得非常的舒服,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身。
然而等他慢悠悠的吃了點熱湯、鍋盔墊肚子,剛剛走出廂房門,就從滿臉苦澀的趙文嘴裡聽到了幾條晴天霹靂的消息。
其一,鹹陽那邊傳來消息,博士學宮跑了二十多個博士,其中二十個都是儒家。
其二,北地匈奴聯合了白馬羌的人,埋伏在運輸羊毛的車隊裡從後麵繞道偷襲蒙恬將軍,好在采桑將軍及時趕上,但也因此丟了一座城池。
其三,扶蘇已經跪在嬴政廂房內兩個時辰,青銅器都砸爛了幾個。
張嬰表情有些呆滯地看著趙文,道:“所以,又吵架了?”
趙文苦澀地點頭。
“這都是第幾回了?這都是這三十日內的第幾回了!”張嬰頭皮發麻,甚至有一種頭發正在掉落的詭異感,“為何這麼幼稚!幼稚!”
趙文急得表情都皺起來,連忙低聲道:“不興說啊!這可不能說啊!”
“有啥不能說!敢做還不能說?!”張嬰單手撐著臉,“所以你又找我?去當和事佬?”
趙文早從張嬰這知道和事佬的意思,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上卿為難,但這樣的難事過去也隻有……”
“我也沒轍。”張嬰做出躺平的態度,“我也送你一句話,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就在這等著吧。”
累了,愛吵吵吧,反正又不會死。
擺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