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朝臣各種誇, 毫無技巧,全憑感情。
張嬰起初有些納悶,甚至在想朝臣們是變異了?搞得像個大秦版誇誇群。
但聽了近一盞茶時間, 張嬰猛然發現朝臣們一說到田改就誇他, 各種避重就輕,實在跳不過去,就說些乍一聽很有建設性,實際上半點用都沒。
張嬰恍然大悟,狡詐啊!他們是很明白田改的麻煩在哪裡, 不想當出頭鳥。
思及此,張嬰下意識看向嬴政,發現對方竟是一副雙眼無神的發呆模樣。
張嬰:?
仲父,你這是要崩“勤政”的人設嗎?
在張嬰震驚的幾秒內, 嬴政似是對視線極為敏感,瞬間扭頭,銳利的目光重新與張嬰對視上。
張嬰鬆了口氣, 給了個詢問的口型, 然而繼續出乎張嬰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嬴政衝他眨了眨眼,然後沒有給任何暗示, 直接避開了他的視線。
張嬰有些怔愣, 這還是嬴政第一次麵對他的求助在回避。他以為自己口型做錯了, 多瞅了嬴政幾眼, 發現對方始終不看他。
張嬰又將疑惑的視線丟給了趙文,發現趙文也一直低著頭,直到張嬰忍不住湊過去給對方胳膊一巴掌,對方才抬起頭, 露出一個迷茫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張嬰:……
張嬰一門心思都在嬴政不同的舉動上,所以沒注意朝臣們議論的聲音越發小。
尤其是幾位伴嬴政一十年以上的臣子們,他們的視線掃來掃去,臉上先後露出“不敢置信,原來如此,怎會如此,前人咋辦……”等複雜的情緒。
……
張嬰最終還是從嬴政那得到一個意思,讓他真正的全權主持。
張嬰嘴角微微抽搐,仲父這是被遁走的扶蘇打擊了,所以突然決定在培養他的方麵上點重量麼?
父子吵架,最終這個回旋鏢還是紮他身上了。
張嬰很是無語,若是今日偏殿議政其他事,他會選擺爛,但涉及的是困擾華夏幾千年的土地兼並,張嬰還真有些興趣……
不過想聽有建設性的議政,眼下朝臣們打太極的聊天方式絕對不行。
他得先找到一條有足夠威懾力,知情識趣,能被威脅的大鯰魚,打破朝臣們默契維持的平衡
思及此,張嬰目光掃了一圈,落在最狡猾的李斯身上,嗯,個人威懾力足夠,為自身權利能被趙高這小人慫恿走上矯詔等叛逆的投機者,平日過於謹慎,適合來做鯰魚效應。
張嬰看向李斯,道:“李廷尉,仲父曾說你對民田流失一事有些見解,可對?”
朝臣們一滯,都是聰明人,張嬰心裡那點小九九一說出口,大家就明白了。
隻是誰都沒想到張嬰會從最狡猾的李斯身上找突破口。
連李斯都愣住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張嬰,道:“哎,難啊。”
“哦?廷尉可是認為阿嬰不堪重任。”張嬰進一步看向李斯,“所以不願說?”
“……”李斯哽了一下,忙道,“土地兼並一事若放任自流,必將成大秦最大禍端,可若想徹底根除兼並。必須徹底推行新田法,確保黔首們的耕地不流失。
但想保住耕地不流失,又會與大秦《田律》商君法相違背。一旦涉及變法,又會引起不小的波動,老臣看來,等大秦內憂外患已解,水渠、長城等大秦建築修建得差不多,隻怕才是此事最佳的解決時機。”
“廷尉這番話,旁的不說,但判斷田改時機這一點上不敢苟同!”
張嬰非常直白地表達自己的觀點,“若是大秦徹底安穩,國內土地兼並的情況隻會越發嚴重,甚至是階級固化。皆時說要田改,會觸及多少朝臣、貴族們甚至小地主的利益?阻力會更大才對。百廢待興,才是田改最佳變革之時。”
李斯拱手道:“上卿明察。但老臣……”
“嗯!”張嬰直接認了李斯的誇獎,同時將對方想轉折的話給懟回去,“所以李廷尉,你不需要顧忌太多,將你的方案提出來。”
李廷尉沉默了一會,知曉躲不過去,便拱手道:“老臣之前與長公子,張郎官針對此事商議過,有一個方案,是令黔首自實田。黔首的地被強行占有,那就讓他們在符合國家秦律的情況下,自己設法占有足額的土地,國家不再保證按規定授田。”
張嬰一愣,沒想到“令黔首自實田”這條策略,在這麼不經意間就被提出來了。
朝臣們竊竊私語。
這時,其中一文臣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廷尉,此舉豈不是在包庇那些土地兼並的大貴族。”
姚賈道:“請不要血口噴人。”
“下官不敢,但廷尉此法,隻指出讓黔首開荒,上報朝廷,獲得足夠的田畝數,但卻沒說那些已經被貴族強占的土地要怎麼辦。”
文臣一臉不滿,意有所指地抨擊道,“難道被貴族強占的土地就不管?任由他們霸占著?臣認為不妥,此事若不給貴族們懲戒,那麼即便我們今日“令黔首自實田”又能怎樣?那些大貴族明日不還是能繼續強占黔首們新開墾的土地。”
此話一出,好幾個朝臣若有所思地微微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