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到瀕臨斷氣,林暖暖喊完便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恢複活力重新奮戰,眼淚一滴滴砸下:“我後悔了,我後悔我愛上你,我後悔我有了你的孩子,我後悔在十二年前遇到你,我後悔在那條高速公路上與你相遇……”
秦政聽得頭疼,在林暖暖黯然回憶過去時,向旁邊醫生吩咐:“你找個東西把她眼睛蒙住。”
醫生已經聽得目瞪口呆,愣了一下才問:“先生,嘴呢?”
秦政:“什麼嘴?”
醫生指指嘴巴:“不把嘴堵起來嗎?”
醫者慈心。
秦政沉默了一會兒:“……不用。”
在那一秒,秦政從醫生臉色中看到了一絲真實的絕望。
眼前一片黑暗。
林暖暖的心,也如眼前,一般黑暗了。
她那顆鮮活跳動的心,像要在這片黑暗中被扼死,像要在這片黑暗中停止跳動。
林暖暖早已禁不住滿腔痛苦,放聲哭泣起來。
然而口水倒流,不小心嗆進了氣管,林暖暖便一邊咳一邊哭,哭一聲咳一聲,仿佛肺癆晚期。
在一片黑暗中。
林暖暖腹部一涼。
有人切開了……
她的衣服。
金屬碰撞的脆聲響起。
雖然被蒙住了眼,但林暖暖幾乎已經想象出那套刀具是如何的削鐵如泥,而這把刀,即將剖開她的腹部,將她的孩子殺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暖暖驚慌失措,用力反抗,可惜手腳被縛,所有恐懼隻能通過嘴巴宣泄,“啊啊啊!!彆!彆!不要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痛,好痛!!我好痛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我好痛!!霆,我好痛!!”
聲音在封閉的手術室中反複回蕩,猶如厲鬼。
秦政還在角落調音響。
他抬頭看,外科醫生在林暖暖肚子上的衣服劃了個洞後便一動不動,眼中露出了和一旁毫無作為的精神科醫生眼中如出一轍的手足無措。
在那兩雙眼中,秦政明確讀到了一句話:
“可以把病人嘴堵上嗎?”
聲音已經被林暖暖完全淹沒,秦政隻能通過口型說:“彆慌,等等。”
經過一番聯網搜索,秦政付費後成功下載了一首據說能引起人內心最大限度恐懼的催眠曲,並調到了最大音量。
然而隻要走出兩米,秦政在林暖暖的尖叫中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音。
或許如果能把林暖暖的尖叫錄下來,可以替代這首催眠曲。
至少陳院長絕對不敢在第四院公共音響上放錄音。
它已足以引起第四院所有精神病人的恐慌。
秦政拎過音響,放在林暖暖耳邊,試圖讓林暖暖聽見這首曲子。
拋開林暖暖對其餘在場人士的影響,把情景換成一個人傾聽,這首曲子遠而渺的音調和不知樂器的音質很能糊弄人。
把音響交給外科醫生拎著,秦政翻開03為他精心準備的台本。
林暖暖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愛到瘋魔,恨到瘋魔。
仿佛生人的世界離她遠去。
心好痛。
肚子好痛。
林暖暖淌下一行淚,她羸弱的手腳已脫離不了惡魔的束縛,已經脫離不了這個人間地獄,已經脫離不了那個地獄帝王的控製。
她想抱起瘦弱的自己,抱起自己的孩子。
卻無法做到。
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樂曲,像鬼魂索命。
她,在地獄嗎?
是已經快要死了,地獄為她奏響的樂曲嗎?
生死間的恐懼,林暖暖卻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靜——
沒了孩子,沒了霆。
她死了也好。
地獄樂曲中,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動聽,熟悉得讓林暖暖淚如雨下,無情得讓林暖暖心如刀割。林暖暖痛苦得皺起了秀麗的眉毛。
“你殺死了林墨羽與我的孩子,我要你肚子裡的孩子來償命……”
不要、不要!
不要再說了!
她沒有,她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何要承擔這麼多痛苦,這麼多誤解,為什麼沒有一個人信她?
林墨羽,你要下地獄!!
“我絕對不會讓你肚子裡的賤種出生。”
不要、不要!!!
冰冷的金屬劃過腹部。
幾不可承受的痛……
痛來臨之前,林暖暖抽搐了一下,昏了過去。
瞬間,手術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獲得突如其來的安靜,耳邊無所適從地嗡嗡作響。
外科醫生謹慎地探查了一下:“先生,她暈過去了。”
秦政握著玻璃棒,陷入了沉默。
像剛才那樣,秦政捏著玻璃棒又戳了戳林暖暖的肚子,這次林暖暖沒有再回應他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尖叫。
‘03,可以判定了嗎?’
03:“……您確定要上傳數據,進行判決嗎?”
秦政丟下玻璃棒:‘不然呢?’
經過短暫的安靜,03重新出聲:“叮!‘一子償一子,空手掏子宮’任務判決完成度50%,判定通過。分析:掏子宮失敗,掏子宮效果完成,總完成度50%。”
門外。
04苦口婆心,已經奮力勸說了半個小時:“我求求你進去吧,你進去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要看著司徒長霆把孩子掏出來就行,你需要做的就這麼點,完成一下不行嗎?”
魏寅莊坐在走廊長椅上,視線落在那扇緊閉的手術室門上:‘滾,彆煩我。’
半個小時裡魏寅莊第一次開口,04嚇得閉上了嘴。
門打開了。
醫護人員推出一個女人,兩眼緊閉,麵如金紙,唇色蒼白,冷透的汗水浸濕了頭發。
司徒長霆慢慢悠悠地跟在後麵,提著音響。
04趁機:“司徒長霆已經完成了掏子宮的任務,你要看好林暖暖,等她去江邊的時候就抓住機會毀容把她推到江底!”
魏寅莊一邊向總裁那裡走,一邊掀了掀嘴唇:‘滾。’
04難受。
垃圾宿主。
能量又沒了。
要不是能量一沒就接收不到任務,04發誓它絕對不容許宿主如此消極怠工。
哪怕它不容許也毫無作用。
魏寅莊肩膀撞了撞總裁,側過頭:“你做什麼了?”
明知故問。
他不相信司徒長霆能把手伸進女人子宮裡。
總裁皺了皺眉毛,拍了拍耳朵,像在抱怨:“要是我早點認識崆峒派那位氣功傳人就好了。”
這有什麼關聯?
“與他有關?”
總裁歎了口氣,又拍了拍耳朵,像是在測試自己的聽力:“我要早認識他,我就不會在前幾天去學那個母豬的產後護理了。”
魏寅莊:“……”
修長的手捏上總裁不停拍打著的耳廓,魏寅莊彎起嘴笑:“司徒總裁,貴集團種地養豬,還真是一樣不落。”
總裁聞言勃然大怒:“你閉嘴!”
魏寅莊問:“那你是想學氣功?”
“是啊,”總裁居然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嘟嘟囔囔,“我看還挺管用的,喊一聲趴一次……”
魏寅莊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位總裁,隻能問:“你學氣功乾什麼?”
總裁聞言,冷哼一聲:“不告訴你。”
秦政想,他當然不能把學氣功假裝隔空徒手掏子宮這個想法告訴林墨羽。
畢竟一般人,不能理解這其中的曲曲折折。
不但不能理解,還會把他當成傻逼。
不然那位崆峒派氣功第十二峰氣法第三代傳人也不會出現在B市第四醫院。
但這。
或許將是一個足以對抗林暖暖的路子。
秦政暗暗把想法壓下來,哥倆好的戳戳林墨羽:“口是心非,剛才不願意回答我,現在不還是在這裡等我出來。”
林墨羽捏秦政耳朵的手一僵,“叭”地拍在了他臉上:“你少說兩句吧。”
女裝久了,性格都和女孩子一樣。
扭扭捏捏,口嫌體正直。
秦政如是想。
但秦政決定為了兩人的友誼原諒他。
邁開腿,秦政準備離開這個讓他耳聾的地方:“行,我們走……”
隻是秦政話還沒說完,03忽地開口:“自動檢索劇情——叮!檢測到新任務,衝平江明日上午將有女屍上岸,請您擇時到衝平江派出所領取。”
秦政剩下的話卡住了。
仿佛被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03……什麼女屍?’
03:“林暖暖被女二毀容拋江,翌日男主角錯認屍體的文本內容已上傳,請您自主查看,如需要係統廣播朗讀,請您回應要求。”
秦政:‘……’
人生猶如菜雞衝浪,一浪又一浪。
淹死為止。
他死了。
今天不死明天死。
魏寅莊看見總裁忽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再吭聲,臉色像一個站在天台準備隨時跳下去的人那樣。
“怎麼了?”
總裁慢吞吞地看向他,癟了癟嘴,可憐巴巴:“爸爸,抱抱我。”
魏寅莊太陽穴一跳。
一個每天叫他小老弟的傻子突然最近開始叫他爸爸,必有蹊蹺。
但在魏寅莊問之前,總裁像一條惡犬,撲過來,抱住他。
總裁撲過來同時,魏寅莊聞到那種香型正式的男士香水味道。
而眼下,雙臂中——
肩寬腰窄,年輕的軀體帶著永遠無法熄滅的熱度。
頸窩在他眼前。
延伸向鎖骨,還有更往下的,被遮蓋在襯衫下的什麼。
很不合時宜的,魏寅莊倏地又升起一種咬這個人的欲望。
但咬哪呢?
魏寅莊沒去想。
想太多,做不得,也無益。
所以魏寅莊愣了一下,隻抬手回抱住了主動撲到他懷裡的人。
秦政忘情地抱住好爸爸,目含殷切:“過幾天陪我去個地方好嗎?”
“去哪?”
秦政頓了一下:“……派出所。”
“去派出所?”
秦政鬆開林墨羽,點點頭:“去找個人。”
林墨羽也鬆開了他,走遠了一步,盯著他,挑眉:“找人?”
活人死人?
魏寅莊想如此問,出了口卻隻剩下了一個“找人”。
司徒長霆……在走劇情?
魏寅莊一直認為是書中世界對人物角色的行為有影響,哪怕讓人物失去理智,都會強製性完成相關時段的劇情內容。
而司徒長霆和林暖暖的表現也大致符合了他的預想。
可……現在呢?
劇情還沒來臨,他甚至根本沒動林暖暖,司徒長霆卻像會提前預知一樣——
預知他要去派出所找一個人。
或說找到一具屍體。
書中世界強製角色完成劇情任務,在司徒長霆的這個行為上,不成立。
可如果不是這樣,司徒長霆又為什麼會去走劇情呢?
魏寅莊不動聲色,隻安靜地等司徒長霆回答他。
在司徒長霆身上,他感受不到神鬼精妖的氣息。
而04也多次向他保證過,這個世界完全“科學”。
司徒長霆隻是一個普通人。
死而複生過,被彆人取而代之,可以提前預知未來……
或者,與他是同類?
可能性很多,有的可能性高,有的可能性低。
但總歸需要試探。
秦政無所察覺,隻含混道:“也不算,反正我要過去看看。”
帶一具屍體回去,秦政肯定拒絕一個人去。
不過叫林墨羽隻是心血來潮、臨時起意而已,就算林墨羽拒絕,秦政還會帶其他人去,比如王秘書Oliver。
為了報答王秘書辛辛苦苦給他找來一個母豬產後護理的博士,秦政準備讓王秘書幫他把屍體搬回去。
想到這,秦政不由得稍感後悔:
這豈不是白叫一聲爸爸?
一聲爸爸,可以抵室友幫忙帶一次中午飯的人情。
霸總的爸爸,分量更重。
血虧。
秦政不太開心地歎了口氣:“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沒事。”
“可以。”
秦政:“可以?”
林墨羽點頭:“去那天來接我,我在家。”
“那走吧。”
“可以。”
秦政已經忘記了弱小無助的林暖暖。
而魏寅莊記得,但他不提。
秦政正轉過身,忽地眼前竄來一光著膀子的漢子,隻穿著病號褲子,赤腳,一個馬步收住,伸出一掌,眼似銅鈴:“呔!我乃崆……崆峒派氣功第三代傳人的首席大弟子!”
秦政:“……”
魏寅莊:“……”
漢子一個黑虎掏心式,又一個大鵬展翅式:“哇呀呀呀呀!豎子敢不聞聲而降?!”
秦政冷冷一眼:“你師父都不敢在我麵前如此狂妄,你算哪輩無知小兒?”
魏寅莊想走。
離開這個除了精神病就是傻逼的地方。
漢子雷霆大發:“信口雌黃,我師父早已仙去百年,豎子膽敢不敬!”
秦政:“……”
照亮彆人,燃燒自己。
可悲可泣的教師精神。
因為今天03不催秦政工作,所以秦政今天也不急,正想著什麼話能回答這第四代傳人時,隔過回蕩聲音的長廊,卻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哭喊:
“霆,你還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
秦政一抖。
“啪嘰啪嘰啪嘰”的光腳跑步聲隨著哭喊愈發近了。
秦政當機立斷,抓住漢子,色厲聲疾:“你若是想證明你乃崆峒派氣功第十二峰氣法第三代傳人的首席大弟子,就擒住那光腳跑來的女人!”
漢子一嚇:“憑什麼聽你的?”
秦政:“你連女人都擒不住,學屁氣功呢,回家種地去!”
漢子一聽,當時怒不可遏,“哇呀呀呀呀呀”地撞過秦政向秦政身後衝將而去——
然後被林暖暖撞了個屁股蹲兒,四仰八叉躺倒在地。
但漢子擒住了林暖暖的腳腕,於是林暖暖也摔倒在地:
“妖邪,哪裡跑?!”
“霆,我們的孩子,你怎能如此狠心?!”
“還不束手就擒,你怎敢與我氣功大弟子鬥?!”
“霆,我恨透你了,我看錯了人,你是我這一生的情劫,我的死劫!”
“哇呀呀呀呀呀!!”
“啊啊啊啊啊!!!”
……
兩個人聲嘶力竭,互相掣肘,一時竟難分上下。
秦政偏頭看林墨羽:“走吧?”
林墨羽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走。”
在那幾秒鐘的沉默中——
魏寅莊不想承認,學氣功這件事,他也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