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不認路, 也不清楚他與他的電動輪椅現在流浪到了哪條街。
秦政隻能屁顛顛地跟上去。
兩隻手, 一隻被拉在林墨羽手裡,一隻翹起兩根指頭, 在手機上的衛星地圖胡亂地劃來劃去,想定位出距離最近的奶茶店。
於是衛星地圖被放大,被縮小,縮小後又放大,放大後又縮小, 亂七八糟, 像秦政現在腦子裡的一些不由自主的、亂七八糟的想法:
這輩子, 牽著他手, 帶他向前走的, 加上林墨羽一共兩個。
上一個是他爸爸。
在他還上幼兒園的時候,牽著他去上學。
秦政如此一想,不禁心下複雜:
從這個角度看, 他好像虧了。
莫名其妙,矮了林墨羽一輩。
秦政本來顧及到林墨羽作為女裝大佬可能心思細膩,某些行為會不自覺地和女孩子相似, 比如上街拉手手。
拉手手顯然很娘。
但秦政又想, 既然作為林墨羽的兄弟,他應當嘗試理解林墨羽的所有行為。
倘若冒冒失失地掙開,說不定會傷到林墨羽那顆女孩子一樣的心。
但。
被牽著, 秦政始終覺得, 林墨羽像他爸爸。
秦政越想越不對勁, 在後麵扭了扭,又扭了扭,一隻手開始上下亂晃,左右搖擺,在微弱的路燈燈光下抖來抖去,抖出一片重影。
後麵的人忽然亂動起來,林墨羽回頭:“你在乾什麼?”
秦政被盯上,一下消停下來,想了想,壓低聲音,試圖婉轉表達:“你拉著我走,我……不太習慣。”
林墨羽放慢步伐,與秦政並肩,舉起握著秦政手腕的手,手指收緊,收緊,瞥了一眼握緊的手腕。
夜很靜,雪花掛在男人眉梢眼睫,冷意像一並沾濕了嗓音:“忍著。”
秦政:“……”
果然。
哪怕他已經表達委婉得不能再委婉了,但還是觸動林墨羽那敏感脆弱的心思。
是他的錯。
於是秦政隻能悶悶不樂地踢了踢腳底的雪,又一半被拉,一半自覺,重新屁顛顛地跟上去了。
就是越走越感覺自己像個兒子。
*
路越走,燈越亮,人車越多。
二十分鐘後,秦政在林墨羽的牽引下,成功流浪到奶茶店門口。
秦政點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19:54
時間還早,雪花仍然簌簌地落著,人行街上來來往往許多人,大多是附近學校的學生,亮起燈光的小店沿著街道蜿蜒,像散開的星子。
情侶成對牽手經過。
秦政等著奶茶,眼睛不由自主地盯在走過去一對年輕情侶牽在一起的手上。
然後又低下頭,盯著自己被林墨羽握住的手腕。
魏寅莊冷眼看著。
看總裁扭著頭一會兒看他拉起總裁的手,一會兒好動地眺望路過的一對對年輕情侶。
然後總裁又悄悄昂起臉,望了望他的頭頂。
並悄悄踮起了腳。
踮腳,踮腳,再踮腳,生生把自己拔高到和魏寅莊一樣高的水平。
總裁看上去平衡性不太好,踮腳也站不穩,晃晃悠悠,搖搖擺擺,像一個麵色嚴肅的不倒翁。
但總裁沒有放棄,一邊踮腳,一邊裝作無事發生,把手抽出來拍了拍魏寅莊後背:“附近情侶真多。”
“嗯。”
於是總裁眯起眼,盯著魏寅莊,單邊嘴角斜向上三十度,冷酷問:“今晚約嗎?”
魏寅莊捏了捏總裁下巴:“約什麼?”
風夾著雪花,把總裁頭頂的白毛吹下一縷貼在總裁腦門上,但總裁不改冷峻:“女人,我給你一個用身體留住我的機會。”
魏寅莊:“……”
“先生,您的奶茶打包好了!”
“啊,好!”
總裁在等回答的半路上接了杯奶茶。
然後叼著吸管,含含糊糊,冷酷無情:“想好了嗎?”
許久,魏寅莊一言不發。
總裁神色慢慢變得茫然疑惑:“我就開個玩笑,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要是你生氣了,那我以後不……”
話沒說完。
忽地。
魏寅莊俯過身來,手虛虛地攬在他腦後,嘴唇已然貼上總裁耳廓。他刻意地蹭了蹭,一字一字,清晰得像在宣告事實,又似乎在唇舌間含住了一絲隱晦的欲望:“彆……逼我上你。”
零落在總裁耳廓上的雪花被他灼燙的氣息融化,濕濘濘地滴下溫熱的水。
總裁下意識縮了一下,但卻縮不出去魏寅莊的手臂之間。
魏寅莊拉開距離,重新看向那個,始終一無所覺的傻子。
傻子瞠口結舌,甚至還吸了一口奶茶:“你……”
魏寅莊勾起一絲笑,向來冷淡的語調像冰層擊碎,傾瀉出幾乎要逼得人無處可退的欲/火:“我什麼?”
總裁慌裡慌張地又吸了一口奶茶:“你們那個圈子,說話都這麼露骨嗎?”
魏寅莊一怔,倏地預感不好,語氣冷凝下來:“……什麼圈子?”
總裁躊躇了幾秒,像不太敢開口,小小聲答:“女、女裝圈子。”
“……”
總裁沒有得到回答。
後腦勺重擊加一。
總裁看上去被打得生氣了,帶著心愛的奶茶走到了前麵,不說話也不搭理魏寅莊,隻留給他一個潔白的後腦勺。
但五分鐘後,總裁又自己回來了,並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找魏寅莊指東指西地商量:“你想吃章魚小丸子嘛?”
“不想。”
“那你想吃梅子糕嘛?”
“不想。”
總裁:“……”
食指卷進總裁的白毛裡,魏寅莊不緊不慢:“你想什麼,直說。”
快活的光芒重新回到總裁的臉龐,他向左指了指,又向右指了指:“你看,章魚小丸子那家店的隊伍很長,梅子糕那家店的隊伍也很長,要是這兩家都我跟你一起買的話,就要排很久,所以我想我去排一家,你去排一家,怎麼樣?”
“隨你。”
“謝謝大哥!”
“今天不叫爸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