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線有點熟悉,語調輕佻,聽上去不乾不淨的。
秦政扭頭,看見一個男人,二十出頭年紀,比他矮半頭,挺瘦,白印花T恤,收腿牛仔褲,挎著一個品牌挺高檔的皮質包,手裡一把收起來的遮陽傘,站離秦政半米遠,秦政嗅得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男人似乎化了點淡妝,嘴唇很紅潤,但他相貌秀氣,隻會顯得精致不會顯得詭異。
秦政想起他在哪兒聽見的這個聲音。
第一個打電話找他上床的哥們兒就是他。
秦政有點尷尬:“是巧,你怎麼認出我的?”
男人站到他身邊,把秦政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舔了舔嘴唇,笑道:“因為我見過你,我是你隔壁學校的。”
秦政嚇了一跳,把之前跟這哥們兒的通話內容和這張臉都在腦海裡搜索了一遍——
人沒印象,打電話的時候秦政也沒聽出這兄弟表達過以前見過他的意思。
但按裴子青的說法,他那張照片拍得很明顯,被認出來大概情有可原。
秦政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是嗎?你之前聯係的時候怎麼沒說?”
“你不認識我,”男人露骨地審視著他,“難道我上去倒貼嗎?”說完他笑了笑,摸了摸秦政的臉,“不過你要願意跟我來幾次,我倒貼你也行,我那時候怕我倒貼了你,你還不要我。”
秦政倒吸一口氣。
這種一看就是gay的哥們兒不屬於他以前的交往範疇。
秦政拿了奶茶,到店裡角落坐下去。
男人笑吟吟地坐在他對麵,托腮看他。
秦政說話算數,現在隻跟魏寅莊一個人上床就隻跟他一個人上,他認真想了想,先婉轉開口:“你在哪見過的我?”
“你來我們學校打過籃球聯賽。”男人將秦政從眼睛看到嘴巴,再到手指,眼神浪蕩,“看你打球的時候,我就想過你操/我的樣子。”
秦政:“……”
看秦政一句話被他堵死了,男人也不在意,向後倚過去,交疊起兩條腿,笑道:“不怪我,你真招人喜歡。長得好,乾淨,身體好。我還認識彆的想跟你上床的朋友。”
“……”秦政艱難地喝了口奶茶,“我的榮幸。”
男人挑了挑眉:“所以做嗎?”
秦政:“不做。”
男人很訝異:“你找到人了?”
“嗯。”
“床伴而已,”男人舔了舔嘴唇,直接道,“一個跟兩個,沒有區彆。”
秦政還想說話,男人桌子下的小腿伸過來蹭過他小腿,他臉頰發紅,露出一絲勾引人意圖明顯的輕浮:“活好會叫,你戴套就上,來嗎?”
猛地吸了一口奶茶,秦政起身,肅然道:“奶茶殺精,今天硬不起來,告辭。”
“……”
秦政掉頭就跑,跑回了街對麵的餐廳。
他不太想承認那一刻他動心了。
因為他想看看活好會叫是什麼樣,他想學。
他活好會叫,魏寅莊硬不起來。
豈不天作之合?
這是門學問,秦政決定研究一下。
他真忍不住給魏寅莊搞事,以後他還得看著魏寅莊彆讓他亂動,一動不動地坐在輪椅裡看他給他搞事。
回去的時候,秦政看見他爸媽已經來了,菜已經上了,秦萱坐在他媽旁邊,魏寅莊坐在他爸旁邊,他爸媽看上去興致不錯,正在給魏寅莊講他小時候的事。
秦政心臟開始加速跳。
他很緊張,發生什麼事他都可以接受,但他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
可能因為是魏寅莊第一次見他父母,因為他現在在做以前他很想做但沒機會做的事。
現在看上去氣氛不錯,所以秦政大概猜出,魏寅莊應該沒有和他爸媽說明白他倆的關係。
他一開門,魏寅莊似有所感地抬眼看了他一眼,但沒出聲,是位置正衝著門的秦萱看見他,先開口叫了一聲:“伯母,我哥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秦萱話一出口,房間裡冷凝了一瞬。
秦父被打斷了一下,沒再和魏寅莊說話,沉默地坐在位置上,也沒抬頭看秦政。
秦母笑得不太自然,向秦政招了招手:“過來了?剛才乾嘛去了,坐過來吃飯吧。”
秦政覺出氣氛不對,坐到魏寅莊身邊,在桌子下麵握了握魏寅莊的手,直接問:“你們有事嗎?”
秦母給他盛了一碗湯,暗暗看了一眼丈夫,生硬道:“沒什麼,我跟你爸來看看你,吃頓飯而已。”
“行,”秦政點點頭,“你們沒事,我有事。”
魏寅莊預感出他要說什麼,倏地偏過臉緊緊盯著他,語氣有點倉促:“秦政……”
秦政握緊他的手,平平淡淡,像要說的隻是一件很尋常的事,他道:“你沒說吧,你沒說我說。”
秦父秦母尚看不出蛛絲馬跡,摸不著頭腦秦政要說什麼,還在一心往他們來這裡找秦政心裡想的那件事上靠攏,一靠攏,便自以為如此,臉色變得都不太好看。
但秦萱感覺比伯父伯母敏銳多了,秦政一這麼說,秦萱立馬就看出了點什麼,失聲道:“哥你難道跟……”
但秦萱說了一半就啞火了,不敢在伯父伯母麵前瞎說話。
“我有喜歡的人了,我現在跟他在一起,”秦政來時原本那點緊張散掉了,讓他重新坦然下來,“是我旁邊的人,姓魏,名字是魏寅莊,子醜寅卯的寅,莊重的莊。他對我很好。”
秦父驟地變了臉。
秦母僵硬問:“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秦政偏過頭親了親魏寅莊:“是我愛人,我想以後去國外和他結婚。”
一片死寂。
秦父像忍耐不了一樣站起身,陰沉地盯著秦政:“一個殘疾人?”
秦政下意識地去看了魏寅莊一眼,魏寅莊一直在注視著他,像聽不見彆人在說什麼,看秦政看過來,就笑起來摸摸他的臉。
魏寅莊不太真情實意地笑,哪怕跟秦政在一起以後也一樣。
秦政知道他自尊很重,又不可能譏諷他爸媽,也不可能攤牌,向普通人展露出他們從未接觸過的世界。
秦政猜他應當很難堪,但現在隻能裝作沒事的樣子,向他笑。
不過秦政隻猜出一點,他沒猜出來的是,比起難堪,魏寅莊更害怕。
怕秦政撐不住。
社會壓力、親友承認對於魏寅莊這樣的人來說毫無意義,讓他在意的隻有秦政一個人,哪怕秦政撐不住魏寅莊自認也該體諒他,但他從開始與秦政父母說,他與秦政隻是朋友,就是怕秦政會被逼著離開他,比起他,更放不下原來熟悉的家庭。
秦母看了看秦父臉色,慌張地站起身來調和:“秦政你知道,家裡一直很尊重你意願,你和同性/交往……家裡人也能夠接受,但畢竟你還年輕,你今年才二十一歲,先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絕對,我們慢慢商量,再說你現在喜歡的人身體也不是很好……”
父親,母親,堂妹都站起來了。
秦政也站起來,兩手空空,看著他們,道:“我隻有他一個人了,現在是,以後也是。”
魏寅莊一僵,驟地拉住秦政的手。
但秦父秦母以為這是兒子沉迷在愛情中說出的不理智、經不起時間考驗的話,秦母露出為難的神色,看看兒子,又拉了拉丈夫:“算了,我們先吃飯,這件事我們再好好想想,以後再聊。”
秦政到魏寅莊身後,推過輪椅,沒什麼表情:“我沒有能再繼續想的了,也沒有彆的選擇了。我會和他在一起,喜歡他,愛他,儘我所能對他好,如果他願意結婚,我會去國外和他結婚,一直陪伴他到我死,或者他死的那天。”
秦父大怒,脫口斥責:“你才多大??你懂什麼??你之前都沒和家裡人提過他,你能和這個人認識多久??你什麼都不和家裡說,我們也根本不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你現在就直接要說,去跟這個人去國外結婚??”
“對不起。”秦政望向父親,他從沒和家裡吵過架,他想嚴肅一點的,但父親的話在他耳邊回響,魏寅莊以前的話也在他耳邊響,他忍不住笑了笑,“我年輕,可我總歸是個人,不是被隨意支使的狗。下個學期我會退學,都是我個人意願,我會負責。你們吃,我先走了。”
“秦政!!”
秦政把門關上。
“秦政……”魏寅莊攥住他的手,想將自己撐起來,“你本不必走到這一步,你大可與你父母說我隻是你的朋友……”
秦政按著他肩膀不讓他起來,俯身捧過他下頜,親了親他,很認真道:“我想喜歡你,也想愛你,我不會留退路,因為我不會走。”
魏寅莊氣息很急促地吻過秦政,將他向自己攬過來。
他很凶,像要將一個人完全侵占掉,秦政受不太住,咬了他一下,鬆開,輕聲喃喃:“可以了,再親我我要硬了。”
魏寅莊眼神暗下來,替他將嘴角的水澤抹去,秦政跪抵在他胸前,弓身低著頭乖乖地任他擦拭,一個人落進他餘光裡。
是秦萱。
在女孩子麵前亂搞,秦政再上頭也不好意思,馬上站直了,溜回輪椅後麵,向她很對不住地笑了一笑:“我先走了,再見。”
“等等。”秦萱跑過來,站停,怔怔地望著他,又低頭看了一眼魏寅莊,“哥你是認真的嗎?”
秦政如實答:“很難變。”
秦萱露出很複雜的神情,有一絲難過的樣子:“裴子青知道嗎?”
秦政不知道為什麼以前他什麼都不明白的時候沒人和他提裴子青,現在裴子青和他掰了,每個人都來問他裴子青怎麼樣。
“知道。”
秦萱好像很難受,很快地眼圈紅了:“這次伯父伯母來,其實是和你說裴子青的事,他們以為你和裴子青在一起了。”
秦政愣了愣,但無話可說:“我跟他掰了,你要願意傳話,可以告訴我爸媽,讓他們也和裴子青父母說一聲,讓裴子青他爸早點重新聯係裴子青。”
“你們……”秦萱哽咽了一下,“你們以前那麼要好,為什麼你最後沒和他在一起?”
秦政笑了一下,沒回答:“那我先走了?”
“哥你再等等,”秦萱看上去真情實意地為秦政跟裴子青掰了的事難過,一邊哭一邊從後麵拉過書包,翻出一本書,“這是我以前發現裴子青喜歡你的時候,為你倆寫的書,就算以後你們沒可能了,至少……”
秦政沒聽清秦萱後麵說了什麼。
因為他看見了書上的名字:
《穿越霓虹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