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鬨劇終是結束。
奚禮前來尋玉纖阿問她“花朝節”時與範翕往來是何意。他總是高高在上, 將她批評來去。玉纖阿便匆匆與他見了一麵,因心掛屋舍中被她弄暈的範翕, 她對奚禮答話頗為簡潔,直接說:“我非殿下宮舍中人,殿下實不該將我呼來喝去百般問罪。我若有罪,也是織室女官來問我。”
奚禮一滯,微急:“我……”
玉纖阿不卑不亢道:“殿下還是不要總來尋我的好, 惹人誤會。”
奚禮皺眉,說:“孤和其他人自然不一樣。”
玉纖阿“嗯”一聲:“殿下位高權重, 確實和其他宮人不一樣。”
奚禮再次被她搶白得說不出話:他不是那個意思!他是說他與玉女關係, 豈能和旁人一樣……
但是奚禮世子不善言辭, 為人又太冷肅, 他總共說了幾句話, 大部分都沒說下去。最後玉纖阿來了句:“夜深露重, 殿下請回吧。”
奚禮算是被玉纖阿氣走。
之後再弄走了公子翕, 同舍宮女睡了,玉纖阿坐於榻上獨自發愁。範翕醉酒一事, 她始看出他真實性情恐和平日表現出來的不一樣。這般表裡不一的人,通常所謀甚大。玉纖阿自己便是這樣的人,深知自己的壞處, 她不願再招惹這樣的郎君。
偏偏她曾撞破範翕殺人的秘密,她又不能與他遠離, 否則他會疑心她, 會殺了她。
玉纖阿擰眉, 心想公子翕不可能在吳宮待一世,他總會離開吳宮的。如果她保持一種與他若即若離的關係,讓他心中喜愛她幾分,卻也不會太過喜愛。他不至於想除掉她,但也不至於喜愛她到想帶她離開吳宮……等他離開吳宮了,她不就擺脫他這個麻煩了麼?
到時無論是奚禮,還是任何一個公子,對玉纖阿來說都會安全很多。
自然,在範翕人在吳宮的時候,玉纖阿也不好與其他公子明目張膽地往來。
唔,這其中分寸,有些難把握。即便對玉纖阿來說,也是個從來沒有過的挑戰。玉纖阿打起精神來,思量起自己日後該如何行事以把握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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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範翕醒來時,後頸微鈍,有些痛。
麵容清俊、眉卻擰起,略有些輕鬱色,他撐臂坐於榻上,緩了一會兒神。聽得鳥鳴聲啾啾,範翕眼皮略微一掀,看到屏風後的小廝探頭探腦。泉安見到公子醒來,才召侍女進來服侍公子起身換衣洗漱。
範翕手卻一直撐著額頭。
侍女們持著拂塵下去,泉安坐於席上為公子烹茶。火爐上水沸聲汩汩,泉安搖著扇子,時不時抬眼,輕輕打量一下神色有些憔悴的公子。
範翕清醒時候,一貫溫和。他一邊揉著自己後頸,一邊抬眼對偷窺他的仆從泉安笑了一下:“可是你在我醉後用木槌重擊我腦後?如今才這般不安地看著我?”
泉安大驚:“公子後腦勺疼?”
範翕愁道:“是呀,也許被你一棍子悶傻了。”
公子又在調.笑他。泉安冤枉死了:“哪裡是我敲的?是公子自己撞的啊。”
範翕瞥他。
泉安發誓道:“真的,成渝可以證明。昨夜我們偷偷將公子接回來,正是那玉女說公子自己走路不當心,撞到了柱子上,把自己撞暈了。”
範翕怔住。
他喃聲:“玉女……”
模模糊糊的,他有些想起昨夜自己喝了酒後,去找玉纖阿了。還恍恍惚惚地記得他與她在觀星台上耍酒瘋……他好似出了不少醜。範翕心裡暗驚,拚力思考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但是針對泉安的話,範翕垂下眼,似笑非笑:“我自己撞的?豈能撞到脖頸處?你沒腦子麼?”
泉安:“……”
他喃喃道:“……那就是她拿棍子敲暈了公子。”
範翕麵色如常,目中透著清愁。他神情懨懨地坐於榻上,因未束冠,整個人顯出幾分羸弱脆弱感。泉安氣憤道:“我便知道!我早知道那玉女可惡!昨夜我和成渝接回公子時,本就不信她的鬼話。如果不是她信誓旦旦……公子可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玉女為何、為何……敢用棍子打公子?”
範翕說我不記得了,他問:“你們去接的我?當時情形如何,如實說來。”
泉安便如實說了公子翕的可憐。被那個可惡玉女從床榻下搬出,束發簪子都歪了,臉上也沾了泥土。那玉女對公子一點都不好,還欺負公子,打暈公子後將公子當貨物一樣處置,太壞了。
範翕臉色微微扭了一下。
有些猙獰痕跡。
幸被他多年偽裝後強大的自製力壓了回去。
範翕輕聲歎:“也許她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未可知。許是我哪裡得罪了她。”
泉安最生氣旁人欺辱公子,尤其是女色上。範翕不怒,他替範翕說出範翕真正想說的意思:“那是絕無可能的。公子你性情這樣和善,哪怕是喝醉了,公子你都沒有鬨出不好的事來,怎麼就會單單得罪了她?我看她就是對公子不滿,在報複公子。”
範翕垂下眼。
他心中其實就是這樣想。
他隱約記得昨夜斷斷續續幾個場景,一個分外明晰的場景,是他想碰一碰玉纖阿,他隻是想親一下她,她卻拚命躲著。昨夜他腦子不太清醒想得不明白,今日想來,範翕心裡卻頓了再頓。
一個女子百般不肯讓那郎君挨身……除了她根本不喜他,隻是與他虛與委蛇,難道還有彆的原因麼?
她恐是擔心她在撞破他秘密後被他殺了,才不得不委身於他……不!她甚至都沒有委身於他過!
範翕心裡扭曲萬分,恨不得立即去質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