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翕那句話說的是:“願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煙火綻放的光華燦亮奪目, 似整個天地都在隨之燃燒。煙火下, 水榭旁, 玉纖阿摟緊範翕脖頸, 與他親密擁吻。呼吸與呼吸緊貼, 感官如同浸在水中一般。發與發,衣與衣,她手中托著的幕離飛紗卷上郎君的衣梢。範翕一開始羞赧,不好意思, 但親吻如此溫馨甜美,他禁不住她的誘惑, 便又害羞,又歡喜地, 攬她腰將她提向自己, 讓玉女與自己挨得更近些。
親昵地鼻尖相蹭。
溫柔地輕點唇珠。
呼吸變得燙,周身像泡在火山熔漿中一般。飄飄然,卻又好像飛上天際一樣。範翕餳眼,微微看到她閉目時垂在自己鼻翼前的長睫毛,與她臉上嬌嫩無比的肌膚。這樣近距離看她,她依然美得脫俗,不類凡人, 臉上沒有一點缺點。
二人皆是動情,天上的煙火慢慢燃儘,他們卻吻得愈發難解難分。
一旁站立的仆從泉安見兩人這樣神情, 他竟也跟著激動,繼而紅了臉,不好意思地彆開目光不敢多看。
吻了許久,呼吸都有些亂了。二人貼著麵喘氣平定呼吸,滾燙麵頰相挨,玉纖阿微微抬眼,看一眼摟著自己的那麵容微赧卻動情的郎君,他身修長,腰極細。他摟她在懷,平日總帶著幾分愁緒的目中此時滿滿情深,光華潤澤,眼中隻映著自己。她看著他,就心中想要落淚,就覺得無限歡喜。
實則玉纖阿與範翕是同類的相貌。
都是那類目染清愁、俊若仙人的相貌。二人眉目清婉,眼中總有愁緒,這類的相貌分外吸引他人,讓異性想為他們撫平眉眼中的憂愁。玉纖阿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碰到一個與自己相貌風格這樣相似的郎君。
且她在一點點地為他心動。
她明知這樣相貌的人多具有欺騙性,例如她自己。可是她還是喜歡與範翕如此相擁相吻……在遇到公子翕之前,玉纖阿是厭惡男子的。男子在她眼中隻有一類,便是覬覦她美貌的。每個男子都想靠近她,都想擁有她。她慣常與這些男子周旋,初初見公子翕時,覺得他除了相貌俊些,和尋常男子也無區彆。
他為她動心,玉纖阿都將他當做一尋常的愛她美色的男子。
但今夜卻不一樣了。
玉纖阿模模糊糊地想到,今夜她開始覺得公子翕是不一樣的。
她會報答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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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之後,筵席結束,賓客們不曾離去,而是選擇在此家主宅中入睡。時間進了後半夜,回宮顯然也不便,範翕便決定諸人在此歇一夜。他怕玉纖阿不願,便百般向她保證,說明日天亮前一定將她送回宮。
原先一直不願隨範翕出宮的玉纖阿,在此時卻沒有拒絕。她微微笑,羞澀地站在公子身邊,垂著眼說“但聽公子安排”。
範翕就愛她如此聽話。
範翕要與家主說話,謝家主的相助。泉安領著玉纖阿去了一宅,說是她的寢舍。說這話時,泉安神色古怪,有些不安地抬眼瞧了玉纖阿好幾眼。但是美人麵頰染紅荔,她手托著她的幕離,一直心不在焉地走著。玉女不知在想什麼,她並未注意到泉安欲言又止的暗示,便關上舍門向門外公子翕的仆從道了彆。
玉纖阿進舍後,將幕離放下,參觀了一下自己今夜將住的寢舍。
看了一圈後,她略有些驚訝。因這屋舍甚大,竹簾帷帳壁畫皆是精細古樸,地鋪氆毯,牆上掛琴。裡間一屋甚至還有已燒好熱水的浴室,進去後煙霧騰騰,雲氣如銀撲麵。玉纖阿退出來後,尋思道這位家主太客氣了,竟對一位陌生郎君家中的小妾這麼好,安排住的地方規格這樣高。
許是因家主以為今日是她生辰,對她做的祝福?
玉纖阿揉了揉眉心,有些懶怠多想了。她與範翕玩了大半宿,外麵又有公子翕的人馬候著,想來這裡當是安全的。既然如此,她便不必再多費心思了。玉纖阿在心中讚了一聲主人公的心細後,便散下發先去了浴室洗浴。
褪下衣物,和田玉佩丟在衣物上,女郎赤腳踩入木桶中。長發如雲散在水上,屈膝坐於燒著熱水的木桶中,一日疲憊好像終在此時緩解了些。玉纖阿輕輕歎了口氣,抬手向手臂上撩撥水花。美人入浴,膚如凝脂,發若夜歌,煙霧嫋嫋間,若遠若近的美色更為撩人。
玉纖阿透過木桶邊的銅鏡,向自己後背看了一眼。
幾乎每次洗浴,她都會忍不住看自己後背一眼。
因在女郎纖細的肩背上,刻著一個“奴”字。這是她的恥辱,她不願為人知的秘密。身上刻了“奴”字,便打上了某一任主人的烙印。走到哪裡,都會被人知道自己是那位主人的仆從。世人看到她肩上的這個“奴”字,定會將她重新送回那位主人身邊。奴隸,和普通的百姓,地位是不一樣的。
她總要想法子除掉這個字的啊。
不管她日後跟了哪位郎君,哪位郎君都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女眷是一個奴隸,且身上有這樣的羞恥的刻字。
玉纖阿蹙眉,她睫毛輕顫,水滴順著睫毛流向臉頰。美人麵容平靜,伸手撩水向後背。她知道自己洗不掉這個字……隻是每次都想洗掉。
身在浴室洗漱的玉纖阿,滿心都是自己後背上的“奴”字,她心事重重之下,沒有聽到外間門輕輕“吱”了一聲,被推開了。
範翕與家主分開後,泉安便領他回舍休息。範翕心中一時想著方才煙火下與他親吻的玉女,一時想著方才那家主和自己說話時的不屑。他心裡冷笑,想但凡你日後再見我,你可定要記住你今晚對我的不屑。你便哀求我原諒你今日對我的態度吧,我自會原諒你,卻也會拖你一拖,讓你滿心膽戰心驚,坐立不安。
範翕想得太入神,沒有看泉安一眼。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泉安想與他說什麼,到了屋舍前,不等泉安開口,範翕便關上了門。關上門後,耳力極敏的範翕卻皺了眉,因他聽到有水聲嘩嘩,有人在浴室洗浴。
範翕凝神,揚了下眉。他款款邁步,好奇地走向那浴室。他心想這可奇怪了,莫非我回錯了房?泉安一路領他回來,不應該啊。那就是有人用他的浴室。竟有人敢用他房中的浴室……範翕一下子便想到那家主是借此在羞辱他。
泉安為公子翕安排好了一段豔遇,哪裡想得到他家公子如此有病,壓根不想是美人勾引,而是覺得有人羞辱他。
立在舍中的範翕當即臉沉。
他刷地拔出劍,大步走向那浴室,要殺掉那占用他房舍的人。那家主欺人太甚!完全不將他放在眼中!用此等手段羞辱他,覺得他不配住在這裡……範翕麵色仍溫,氣勢卻已殺氣騰騰。
他到了浴室,隔著屏風看到後方果然有人影。範翕冷笑一聲,他手腕掀翻,手中劍一劍揮出,劈開了那擋他視線的屏風。雲母屏風轟然向他倒來,範翕一腳踹開了飛屑,長劍如泓,直指那木桶中的人。
美人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