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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7236 字 6個月前

玉纖阿被範翕趕出去了, 並且他喚其他的小廝守夜,不讓她守。當夜玉纖阿並沒有多大感觸,隻以為自己也許在無意中和範翕開玩笑開得過了,他並不喜歡仆從和他太過親近。所以當夜被範翕趕走, 玉纖阿踟躕一會兒, 還是守在門外。她抱膝靠著廊柱而眠, 渾渾噩噩睡了一晚,第二日聽到“吱呀”的開門聲, 因為一夜睡得並不好,她立即驚醒。

仰頭便看到範翕銀冠博帶, 出了房門,正要下台階時, 他看到了她。

看到她睡在門外,範翕一點表情都沒有。不, 或許他眼底浮起一絲……厭惡?

玉纖阿從地上爬起,腰酸腿疼, 她並不在意。她鎮定地向範翕道歉,說昨夜惹了公子的興致。

實則她根本不懂自己哪裡惹了範翕。

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啊……不過範翕這種人心思多,在心狠之前他先是心軟的。玉纖阿以自己和他相處的經驗來看, 早早向他道歉總是不錯的。

範翕這次卻眼神也不給她。

他直接從她麵前邁步離開, 囑咐跟出屋門的另一個小廝:“以後不要讓他進我的門,出現在我視線中。”

玉纖阿愕然:“……”

那被囑咐的小廝也茫然,匆匆回頭看了玉纖阿一眼,就追上公子, 糊裡糊塗地先應了。

從這日早晨開始,玉纖阿發現自己徹底地被排擠了。這種排擠是範翕的吩咐,他不讓玉纖阿服侍,不許她出現在他視線中。這些小廝哪怕再覺得玉纖阿可憐,也隻能忠誠執行公子的吩咐。

玉纖阿彆說試圖守夜了,她連接近他的屋舍門,都有旁的小廝從角落裡冒出來,搶過她的活計。她主動與其他仆從說話,那些仆從也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玉纖阿問得久了,有好心的小廝便答她:“月奴,你是泉安派過來的,公子給泉安麵子,輕易不會殺你。但是你日後就歇了伺候公子的念頭吧。”

玉纖阿被排擠得很無措,她意識到事情不是她以為的那樣簡單。範翕必在某個方麵忌憚她……那天晚上一定出了什麼事,她在某種程度上觸了他的逆鱗。可是他忌憚她什麼啊?

玉纖阿自信思量,當夜她不過是逗了他自己不識字,情動時叫了他一聲,挨了一下他的手……他是在她沒有控製住聲音叫他“公子”時突然發的火。難道他認出了她?若是認出了她,這反應不該如此才對。

可是除了這個,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玉纖阿有些委屈,她始終沒有弄明白自己哪裡犯了範翕的忌諱。她到底是女兒家,不明白男子和男子之間的齷齪。她來這裡,除了想證明自己並不會連累範翕,想見太子外,就是為了能夠好好照顧範翕。可是範翕現在不肯讓她近身,她都見不到他……她能如何?

玉纖阿傷心了兩日。

中間試圖努力過幾次,但都沒什麼作用。範翕的貼身仆從中,她成了一個擺設,範翕什麼都不讓她碰。心灰意冷之下,玉纖阿帶著幾分賭氣和委屈,也歇了主動接近範翕、照顧他的心思。既然做他的仆從成為了一個擺設,玉纖阿乾脆去軍醫那裡報道,每日照顧生病的傷員去。

平輿戰事緊張。

每日都有傷員從前線退下。

據說敵軍來自蜀國和宋國,但現今宋國那邊應該出了什麼事,兵力沒有增加。然這不是什麼好事,蜀國那邊的軍隊卻在密謀著什麼大陰謀。楚寧晰和範翕初時配合得好,沒有讓蜀國占到便宜。但某一日天未亮,整個平輿城響起震震轟鳴聲,把所有人從夢中嚇醒。

玉纖阿照顧了一夜傷員,大地震動時,她正伏在帳篷中打盹,被驚醒後她出了帳篷,看到整個營地都混亂了起來。

軍號吹響,許多小兵和將軍從帳篷中神色沉重地出來。

玉纖阿抓住一人問情況,那小兵剛和自己的上峰說過話,茫然答:“好似是蜀國的兵力突然增強,還從我們的後方攻擊,將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幾位將軍都受傷了。”

玉纖阿神色凝重,但她更在意的是其他:“公子翕呢?”

小兵道:“公子翕和公主去前線了!恐要親自帶兵!不與你說了,我也得見將軍去!”

整個營地都變得亂糟糟,玉纖阿心亂如麻之時,想要趕回範翕居住的地方去看看。但她步子才向營外走了一步,她就看到軍營瞬間被拖來了許多受傷的兵員。一個個被抬著擔架,一個個斷了手腳,一個個烏血直流倒地呻.吟……玉纖阿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傷員,懵了一下後,就被一個丟在地上的擔架上的小兵拉扯住衣擺,哀求道:“救、救命……”

醫工鑽出營,喝那迷惘的少年:“月奴!你發什麼呆!還不快將他搬進營內上藥!”

玉纖阿回神:“哦。”

她一整日都被這種事絆住。

跟著醫工在不同的帳篷間穿梭,看一個個傷員止了血,又看一個個傷員因傷而死去。醫工回頭看她,見玉纖阿臉色始終淡定,便分外滿意:“不愧是公子翕身邊的小廝,果然當得了事。尋常人見了這情形早不知道暈過去多少次,你倒省得老夫麻煩。”

玉纖阿勉強笑一下。

心想我麵無表情,隻是因為我戴著麵具沒有什麼神色啊。她真正的臉色,可已經煞白了。

但這無所謂,她素來能熬能忍。

哪怕一整天都和血打交道,一整天下來除了喝了幾口水什麼都沒吃,玉纖阿也沉默而堅忍地撐了下去。

戰爭的緊繃並沒有緩解。從這一日開始,好似蜀國真的變得厲害了很多,讓他們這裡吃虧吃得多。連續幾日,玉纖阿連軍營的門都沒有走出去過,一直暈頭轉向地照顧越來越多的傷員。好在從第三日開始,他們這邊終於控製住了戰局,傷員才開始減少。

中午時分,玉纖阿聽一個受了輕傷的小兵笑逐顏開地與他們說什麼己方的主帥使了一個什麼計,坑了蜀國上萬兵馬,蜀國那邊的攻勢終於消停。大家都在慶祝這事,將軍在發酒喝。

這小兵靠著柱子坐在地上,學將軍說話學得惟妙惟肖,一時間,帳篷中的諸人都笑了。

玉纖阿也靠著帳壁,對小兵含笑以望。

那小兵說得眉飛色舞,觸上玉纖阿美麗的眼睛,不由心咯噔一下,覺得這眼睛漂亮得太過分。小兵移開目光,口乾舌燥下,拿一事轉移話題為自己解圍;“可惜我們贏了這場仗,將軍卻說不辦宴慶祝。因為公子翕也受了傷,不能飲酒……”

玉纖阿眼中的笑一下子凝住了。

她剛從外麵回來,疲累地坐在這裡歇一會兒,隻聽說他們贏了,她不知道範翕受了傷。玉纖阿站起來,聲音繃著:“公子受傷了?”

小兵說:“是啊,公子和我們一起退下來的,我當時還看到公子戰袍上全是血……不過我們其他人傷得更厲害,公子應該沒什麼事……”

他話還沒說完,見那剛才給他包紮傷口的少年甩開門簾,匆匆走了。小兵不解時,坐在一旁的醫工倒是很了然,說:“他本是公子身邊的貼身小廝。”

這下諸人便全都明白了。

玉纖阿先奔出了營地,去公子翕所歇的院中去找人。她找到了那幾個公子翕的身邊仆從,他們卻比她還茫然,根本不知道公子受傷的事,因為公子並沒有回來。玉纖阿隻好重新回去營地,抓住人問公子翕是不是來了這裡。她著急得不行,要多問時,目光卻看到了範翕的身影。

她怔然而立。

見範翕穿著銀袍鎧甲,束發的玉冠有些歪,發絲淩亂覆麵。玉纖阿見他長身而立,身邊跟著一眾武臣。範翕身上的銀袍混著泥土和血色,他向來玉白的麵上此時灰蒙蒙的。他正蹲在地上,為一位奄奄一息地躺在擔架上的傷員包紮傷口。

他低頭說了什麼,那傷員便感激涕零,抱著範翕的手哭泣:“……小的一定肝腦塗地,報答公子的大恩!”

範翕露出有些淒然的笑。

他低聲寬慰:“何至於此。你將傷養好,已是報答。因我不能料到蜀國的陰謀,讓我軍損失慘重,諸人受了這樣大傷,我已肝腸寸斷,恨不能以身替之。又何曾怪過你們?”

範翕便在武臣的相護下,一個個傷員地慰問過去。

然他身上也有傷,胸腹處汩汩流血。不斷有人建議他及時包紮,範翕卻說此傷不嚴重,他仍堅持先看看受傷的君臣再說。

一時間,整個營帳中,將士們感激涕零,痛哭著感激公子對他們的相護之情。

玉纖阿知道範翕不願見到她,她心神不屬地遠遠吊在範翕和那些武臣們的後麵。軍營中不斷響起眾人對範翕的感激痛哭聲,玉纖阿卻隻擰眉,關心著範翕的身體。看他一次次伸手捂他腰側,她咬唇,真恨不得衝出去為他包紮傷口……

身後傳來一道冷嘲的聲音:“你也看出範翕在做戲了?”

玉纖阿嚇一跳,沒想到自己身後突然冒出一個人。她跌了兩步,回頭,驚訝地看到楚國王女楚寧晰神出鬼沒般地出現在她身後,幽幽地看著範翕。楚寧晰根本沒看玉纖阿,她和玉纖阿一樣遠遠吊在後麵,看範翕和他的臣子去慰問士兵。

楚寧晰嘲諷道:“你看著吧,等範翕這麼慰問完一個營地的人,所有將士都要被他感動,明日再開戰,一個個都會恨不得替範翕死在戰場上,去報答公子翕對他們的知遇之恩。範翕這心機……嗬,他自己都傷重得快不行了吧,還非要這麼作秀。我就沒見過像他這樣虛偽的男人。”

她道:“他巴不得所有將士為他肝腦塗地而死吧。”

玉纖阿開了口:“公主何以用這樣險惡用心揣測公子?公子不管是不是做戲,總比連看都不看將士的那些主君好吧?將士死於戰場,將士為君而死。本就是大家的選擇,何以說這是公子的錯?公主這樣閒閒地說兩句點評彆人的話,高高在上,就好似自己是對的一樣。若說鼓勵將士是為了讓將士甘心赴死,那顯然公子是做了惡人,比不上公主高尚。”

玉纖阿盯著楚寧晰:“然我方打仗,本就需要將士悍勇無畏的配合。公子也不過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而正是有了公子這樣的‘惡行’,公主你才可以什麼也不用做,隻用在一旁嘲諷公子不是什麼好人,用心險惡,心機深沉。”

“公子即便真不是什麼好人,此時他的行徑,卻沒什麼錯。”

楚寧晰:“……”

她和範翕不對付,但範翕從戰場上下來受了傷,她卻也有點不安。楚寧晰給自己尋借口說來找範翕商量之後的戰事,她彆彆扭扭地過來偷偷看,看到範翕做戲,所有人感動得不得了時,還有一個小廝沒被感動哭。她隨便地點評兩句,發泄自己對範翕那複雜的不滿,誰想到這小廝口齒這麼厲害,居然讓她啞口無言,說不出話。

楚寧晰眯眸:“你是何人?怎麼口口聲聲向著他?”

玉纖阿答:“我隻是一個欽佩公子的小人物而已。怎麼,公主要因此殺了我麼?”

楚寧晰:“……”

她被搶白得說不出話。

她自是震怒,然她盯著這個小廝清亮的眼睛,心裡羞怒,想自己若真罰他,豈不是如他所說,自己倒成了一個惡人?

玉纖阿看這位公主麵色陰晴不定,似要收拾她。她這才忐忑,怕楚寧晰會揍她。這位公主在軍營中如男兒郎一般悍勇,玉纖阿自知自己必然不是這位公主對手。她後退時,餘光看到範翕那邊已經走了。見楚寧晰半天隻是惡狠狠地盯著她卻不動手,玉纖阿低聲說了聲“仆告退”,就急匆匆離開,去尋範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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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為表現自己的親民,硬是忍著傷痛,將軍營走了一圈。之後他依然是為了表示自己和普通小兵一樣,並不因高貴的身份而有什麼特權,他揮退了一路跟著他的武臣們,進了一個營帳去包紮傷口。

眾人懷著對公子的關心和感動之情離開。

而不在這些人的眼皮下後,範翕就懶得作秀了。

他隨意鑽進的這個帳篷裡麵沒有醫工和傷員,他翻了翻,見連紗布和清水等簡單的處理傷口的東西也沒有。範翕疲累得很,懶得再出去做戲折騰了。他乾脆靠著一堆疊在一起的空箱子坐了下來,閉上了眼。想等自己歇一會兒有力氣了,再包紮傷口。

玉纖阿尋過一個個帳篷,掀開簾子好不容易找到範翕時,看到的便是他一腿曲著,靠著空箱子而垂頭靜坐。他衣上儘是血汙塵垢,玉纖阿提著燈籠一照,見他鼻梁上也沾了塵土。玉纖阿手中的燈照在他垂著的臉上,看他睫毛纖長,長睫在眼瞼上覆了濃濃一道秀色光影。

他閉著眼在睡。

腰腹處血淋淋的。

玉纖阿看他這樣,鼻間一酸,淚水便欲湧出。她一點兒也不怪他這麼長時間不肯搭理她,不肯讓她近身了。他那麼高貴的人,傷這麼重,此時卻和這裡的所有小兵一樣灰撲撲地躲在帳篷中,抓緊時間休息。不管他是做戲還是真心,她都控製不住地心疼他。

玉纖阿提著燈鑽入了帳中。

她將燈籠放在地上,將自己背著的醫箱也放下。她蹲在範翕身邊,伸手碰觸他腰上的傷,欲為他上藥。她知道他重傷之下心情會極為低落,她又知他現在不喜歡她靠近,她隻能小心而輕手輕腳,儘量不驚醒他……

範翕閉著眼,因為失血和疲憊而精神衰弱。但他是知道周圍動靜的。隻是因為這是在他的地盤,他很累,不想睜眼不想說話。想有人看到他在睡著,應該就會自動出去了。

誰知道這人沒出去,還將手挨上了他的腰際。

大約是想為他包紮?

此人一點點解開他的腰帶,拿著剪子小心剪開他那與血混在一起的衣裳。因怕弄痛他,此人的動作極為輕柔,範翕幾乎感覺不到痛。因此人稍微用力一下,就停下,讓他緩一下才繼續……如此熨帖。

範翕心中詫異,想這裡居然有這麼溫柔的軍醫?

可是雖然他很溫柔……但是其實也沒必要啊。

直接撕開衣料不就行了,這麼一點一點地磨,雖然範翕不痛了,可是他不耐煩了……範翕睫毛輕輕顫抖,睜開了眼,將手按在了放於自己腰間的那隻手上。範翕唇角噙笑,原本都打算溫和客氣地對軍醫說“請先生不必這樣顧忌我”了,他睜開,看清蹲在自己麵前的那張普通無比的少年臉時,唇角僵住了。

玉纖阿:“……”

範翕:“……”

範翕將她搭在他腰上的手推開,聲音虛弱卻冷冽:“滾。”

玉纖阿手被他推開,看他皺著眉艱難地側過身,他手捂住他的腹部,閉上眼連看都不想看她,更罔論被她碰了。玉纖阿怔一下,鋪天委屈便席卷了過來。她實在不懂他為何這樣排斥她。

玉纖阿抿唇,不打算如此放任不管。

範翕側過身,很明顯是不想玉纖阿碰他。但是玉纖阿這一次居然傾過來,手又重新握住他的手。他手一僵,欲甩開時,玉纖阿堅決道:“不行,公子,你的傷必須包紮。”

範翕眉蹙得厲害。

他現在受了傷,不想和那小廝動武,因此他隻是口上喝退人:“你把東西留下,我自己會包紮,不用你。”

玉纖阿沉默一下。

她鬆開了他的手。

範翕聽到身後人站起來的動靜,他微微舒口氣,僵硬的肩膀悄然放鬆,想這人可算能走了。誰知玉纖阿沒走,她隻是站起來,繞到了範翕對麵,重新跪了下來。範翕睜開眼,與跪在麵前的少年郎麵對麵。

範翕冷聲:“你忤逆我?”

玉纖阿道:“不敢忤逆公子,隻是有些事我實在想不通,想求公子一個說法。為何公子自那夜之後那般排斥我?我自認沒有做過什麼惡事,且在公子的一眾仆從中,我當是將公子服侍得最舒服的那人。為何公子不責其他人,偏偏不待見我?我想請公子指教,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才讓公子不喜我?”

範翕目中浮起怒意。

這少年垂著眼跪在他麵前,與他說著這樣的話,眼睛卻還是低垂著,寧可看他的手,也不肯看他。

如此欲蓋彌彰!到此都執迷不悟!有何好說的!

範翕冷聲:“你做錯了什麼,你心裡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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