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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2380 字 6個月前

來丹鳳台前, 玉纖阿便想過婆婆的關恐不好過。世間很少有喜歡兒媳的婆婆。何況她出身不好,在範翕口中琴棋詩畫信手拈來的婆婆麵前, 恐要露怯。

為此她還特意多讀了兩頁書,想到時充充麵子。

沒想到虞夫人倒不為難她。

虞夫人隻覺得她是被她兒子哄騙,虞夫人更大的怒在範翕身上。雖然說範翕被虞夫人打讓玉纖阿生氣……但打完後說開了, 虞夫人審視著她,卻也並不拿出身來為難她。

想來範翕昔日能很快接受她的出身,也和虞夫人的教誨有關。

夜裡, 玉纖阿自是留宿閣樓。她的肩膀被藤條所傷, 範翕便留在她這裡,非要讓她扯下衣領看看。他要看她肩上的傷,要給她上藥。他憂心忡忡, 好似他母親一藤條, 能將玉纖阿打殘廢一般。

玉纖阿有些赧然, 有些不安。她坐在榻上,被範翕堵著。肩膀確實火辣辣地疼,她先柔聲問了範翕身上的傷是否上藥,待範翕應了, 玉纖阿還是希望他不要多在自己這裡待:“我知公子心憐我,但到底是在夫人的地方, 公子待我太好, 恐是不妥。”

範翕不解。

玉纖阿歎:“夫人恐吃醋。”

範翕柔道:“怎麼會呢?玉兒,你想的太多了。我母親隻怕我對你不好,才不怕我待你好呢。來, 讓我看看你的肩吧。”

他這般哄著,與玉纖阿在屋中推拒了半天,舍門被敲了兩下,侍女乖巧地在外候著:“女郎,夫人來看你了。”

玉纖阿的衣領被範翕扯下一半,聞言當即將衣裳穿好,範翕大失所望,惱無緣看到她的肩。玉纖阿從他身邊走過,連忙去開了門,恭敬十分。看到虞夫人站在門口,玉纖阿行了禮後,麵容有些赧紅。

這才想起自己下午時竟然駁了虞夫人。

她哪來的那樣膽子啊?

婆婆居然不生氣,還來看她。

虞夫人進了屋,見到範翕也在,她愣了一下後,遲疑問:“可是我打擾你二人了?”

她這般一問,這對小兒女都紅了臉,連聲說沒有。虞夫人微微笑,見自己兒子這羞澀的不自在模樣,她訝然之餘,心中有些相信了下午時二人給自己的說辭。範翕說他真心喜愛玉纖阿,虞夫人一直半信半疑,怕他又在哄騙誰。這時看了……才知他是真心的。

虞夫人有些歎。

憐惜那位於女郎。

她有些悵然地想,許是她太不了解範翕,範翕才能在她麵前說謊說得那般自然,還能不被她發現。範翕昔日告訴她說他喜歡於女郎時,他那般冷靜安然,好似成親於他來說隻是一個任務而已……她竟然被他騙了過去,竟然相信了他。

範翕可從來不在她麵前多提於幸蘭。每次她問,他都敷衍兩句應付過去。她竟然還以為他是害羞……

而範翕真正害羞時,原來是這樣的。

虞夫人目有愧色,難受自己竟不了解範翕至此。她入座後,關心地問範翕:“下午打你打得痛不痛?需不需要冰敷一下?我見你晚膳用得少,你可是因挨打而身體有損,腸胃不適?可有吐了?讓泉安為你好好上藥吧,若是不妥,夜裡發了燒……”

玉纖阿眼眸睜大,烏黑的杏眼盯著範翕。

範翕被母親說得臉越來越紅,尷尬十分。

虞夫人將他說得弱不禁風一般,這是乾什麼啊,玉纖阿還在旁邊看著呢!範翕勉強笑了一下,打斷虞夫人的話:“我沒事。母親,我小時候身體才不好。我現在早就好了。怎會因被打幾下就發燒呢?母親說笑了。”

虞夫人打量著他的身量道:“莫要逞強。你看你的腰,比尋常女子還要……”

範翕有些狼狽:“母親,不要說了!玉兒還看著呢!”

虞夫人向玉纖阿看去。

玉纖阿連忙表態:“我也覺得公子身體不好,夫人關心得很好。公子不要忌諱此事,若身體真不適……”

她順著虞夫人的話說,討好著虞夫人。下午時駁了虞夫人,玉纖阿已經非常不安;現在看虞夫人需要她,她說話又好聽,自然是如何讓虞夫人高興,便如何說。

而範翕氣急敗壞瞪她。

玉纖阿本就喜歡調侃他多愁多病身,如今他母親在旁邊作證……範翕不好對自己的母親發火,隻恨恨瞪玉纖阿一眼。這屋舍他待不下去了,他幾乎是奪門而出,狼狽出逃。

範翕這般走了,玉纖阿唇角輕輕勾一下,忍著笑意。她實在喜愛逗弄他,不過虞夫人在這裡,她自然要收斂一二。而虞夫人性情清淡,少言少語,卻始終觀察著玉纖阿。看玉纖阿眉眼噙笑,若春水流動狀,虞夫人便更為放心,看來此女並未被範翕所脅迫。

虞夫人想,範翕喜愛玉纖阿什麼呢?

美貌?還是大膽?

玉纖阿回頭,看虞夫人正盯著她,她愣一下後,說:“我素來喜歡與公子開玩笑,並非欺負公子,讓夫人見笑了。”

虞夫人說:“……我並未誤會。我兒不是尋常人欺負得了的。他肯被人欺負,可見他真心對我。我一生最盼的便是他好。你自在些,不必在我這裡拘束。下午打傷時,我心中有愧,特意帶來藥膏看你。”

說話間,虞夫人目光一凝,因她看到案上扔著一藥膏,與她帶來的一模一樣。

玉纖阿立刻說:“那是公子帶來的,已用完了,他卻不知。但我尚未上藥,夫人的藥膏送得更及時。”

虞夫人瞥一眼那個藥膏,並未多說。她目色微閃,盯著玉纖阿,看出此女應變能力之快。想來也隻有如此快的反應,才能對付得了她那個敏感多疑的兒子吧。

虞夫人本就不愛說話,玉纖阿在她麵前到底有些作秀的意思,不如在範翕麵前自在。二人默不作聲地坐在燈火下,玉纖阿輕輕扯開自己的衣領,虞夫人打開藥膏為她上藥時,看到她肩上的玉蘭花。

虞夫人指尖輕輕擦過花葉,道:“畫的不錯。”

玉纖阿心裡一驚,猛然想起範翕說他十歲以前待在丹鳳台,讀書寫字作畫都是他母親親自教的。那範翕繪在她肩上的……會不會被虞夫人看出是範翕的筆法?

玉纖阿小心翼翼地側過臉看虞夫人,虞夫人卻隻誇了畫功不錯,就並未多說了。

玉纖阿心砰砰跳,隻疑心虞夫人認出來這是範翕所畫。範翕在她肩上作畫,在虞夫人眼中,豈不是說明二人太過荒唐,行事不忌?她兀自思量,身體緊繃,睫毛輕輕顫。虞夫人從側方看到她的神色,便怔了一下,說:“你真是與一人很像。多思多慮,想的總比彆人多許多分……這樣不累麼?”

玉纖阿正愁如何轉移話題。便立刻道:“夫人說的是湖陽長公主?”

她微笑,試探虞夫人:“太子殿下說我與長公主長得像。可惜夫人卻和長公主不相熟。”

虞夫人搭在她肩上的冰涼指尖停頓了下。她淡淡說道:“昔日天子與長公主關係太好,後宮夫人鮮有喜歡那位殿下的。我當年,終也是俗人。”

如尋常女子一樣,會疑心周天子和長公主的感情是否好得不正常。此年代男女大防本就沒有,長公主和周天子一起長大,又是異父異母。二人同吃同住,且那位殿下當年麗色逼人,風華滿洛邑,無人能敵……思及往事,虞夫人恍惚一瞬,輕聲:“可惜她那般厲害的人物,到底受我所累。”

玉纖阿問:“聽聞長公主夫妻在吳地出的事,不知和夫人什麼關係?莫非夫人當日……”

她美目閃爍,欲言又止。

虞夫人怔一下,不解看向她。玉纖阿遲疑一下,說了實話:“公子聽了些小道消息,說夫人曾做過吳王寵妃。”

虞夫人愣神,說:“翕兒他怎知?他和你……連這樣的事也說?”

虞夫人心神複雜,緩了一會兒才苦笑道:“不知吳王寵妃的名號是誰傳出去的,我昔年隻是回姑蘇探親,因病重,遇見了吳王,被他接入宮中養身子而已。我倒是願意擺脫天子,可惜吳王……到底想拿我去討好天子。”

“而長公主夫妻的事情,多少與我有些關係。昔日長公主夫妻在江南遊玩,遭了九夷布置的陷阱。然天子當時與我鬨得厲害,未能及時援助。後來便聽說武安侯逝了,殿下也落了胎。我們再回到周洛的時候,我便再不曾見過長公主殿下了。”

虞夫人失神:“當年……若非長公主出事,天子回了神,恐吳國又要被鬨得生出不少事。長公主出事於她自己是壞事,卻止了天子的怒,止了吳國之地的兵戈。隻是到底失了至親,想來殿下寧可吳國當年被天子血洗,也不願發生那樣的事。”

玉纖阿沉默。

她默默審度,想都說公主落了一個胎。那她、她可是……她心跳得厲害,心中生起更大的希望。

然可惜虞夫人和長公主並不熟,之後便是長公主隱居,虞夫人被囚在丹鳳台……虞夫人喃聲:“我與她糾葛也不多。這些年不知她過得如何,但我也隻不過是熬日子罷了。我待在丹鳳台中,身邊隻有一個翕兒,便想好好教養他。但我到底無能,連翕兒也教不好,讓你見了笑。”

玉纖阿微抿唇。

她低聲:“為何我總覺得夫人十分忌憚公子?我覺得公子被夫人教的很好啊。”

虞夫人出了會兒神。

她輕聲:“玉女,你不懂,翕兒自小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的。我本不該與你說這些,可我到底憐你。他自小……就和他父王太像,像得讓我害怕。”

“我最開始不安的時候,是翕兒四歲的時候。有一日我有些困乏,讓他自己去玩。我在山穀中找到他的時候,見他興高采烈地如大王般坐在高處,看著下方一群猴子在撕咬互鬥。他說他從哪個衛士那裡拿到了好玩的藥,他不知如何用,就拿山上猴子玩。我到的時候,地上猴子已經被折磨得死了半數。而我兒子坐在石頭上,眼睛亮晶晶的,格外高興。”

“他非常興奮,他壓根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他喜看人爭鬥,嗜血,好殺。隻是一個四歲的小孩兒,他就表現如此。你可知我的惶恐?可知我見到翕兒,就想到他父王是如何殺人的?”

玉纖阿怔住,聽虞夫人描述,虞夫人語氣淡淡,玉纖阿後背已一陣發寒。可以想見任何正常人看到一個小孩那樣,都會害怕。

虞夫人歎:“他幼時是一貫如此。我多次見他那樣胡鬨,拿水淹死一個螞蟻窩什麼的,在他那裡簡直是小事一樁。所以我對他管教得格外嚴,不許他做任何出格的事。我要將他的本性抑製下去,要讓他不要行惡。他行惡實在太過方便……他又和彆人身份不同,他是公子。”

“彆的郎君作惡,不過是小打小鬨;然翕兒是公子,他若行惡,天下都會淪為戰場。就如他父王,隻是隨意一怒,一國都要為之毀去。我怕翕兒行差踏錯,自是對他耳提麵命,時時約束著他。他心有惡魔……我不敢將之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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