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齊王為自己曾經的決策付出代價。
他不光要殺齊王,還要將齊王的死推到衛天子頭上。要衛天子和齊國徹底決裂。
如今爭時奪刻,雙方各自有籌謀,都在拚時間。
而身在洛邑,玉纖阿感覺到的情勢,並沒有範翕那般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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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燕王離開了,但燕王是領命去攻打九夷了,過不了多久,燕王戰勝之時,仍會回來洛邑向天子請命。既然如此,尚留在洛邑的燕王後的待遇,自然不比昔日差。
且有意無意的,衛天子還會多多照看燕王府邸一二分。
玉纖阿心中有數。
但她知道範翕介意她和男人走得太近,是以雖然玉纖阿有心會一會衛天子,但她也隻是想一想,並沒有付諸行動。她自己自然問心無愧,卻隻怕範翕多想。範翕如今精神狀態不太好,她要多體諒他一些,不該多刺激他。這種小事,不值得範翕為此心焦難安。
所以衛天子幾次召見玉纖阿,玉纖阿都尋借口躲了開。
這一日,玉纖阿出府去大姊夫家拜訪。姐姐成宜嘉生了一個兒子,夫家歡喜無比,成宜嘉正在坐月子,玉纖阿自然要去看望。不過這一次,身邊跟隨的人除了成渝外,侍女中並沒有跟來薑女。因薑女近日身體不適,便留在府中休養。
玉纖阿見到了姐姐成宜嘉,溫溫柔柔地和姐姐說起了閒話。
成宜嘉見到玉纖阿身邊沒有跟著薑女,舒了口氣,偷偷和玉纖阿說:“你那個侍女。眉目妍麗,看著就十分不安分。我之前就覺得你將此女留在身邊不好,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就爬上燕王的床呢?”
玉纖阿溫柔道:“薑女不會那麼做的。她有些怕夫君。姐姐不必為我擔心了。”
成宜嘉恨著拿手戳玉纖阿的額頭:“我見你對其他人也就那樣,怎麼對範飛卿你就那般信任?你傻麼?”
玉纖阿微微一笑。
她出神一下,悵然道:“姐姐你不懂,我和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若是還不信他,便是我和他白好過一場了。姐姐你隻看到現在的他,不知道以前的他,有多好玩……”
她慢慢說:“雖然他自己說他不可能回到以前了。但我不信。我心中信他的心從未變過,他如今再陰鬱,心底也是溫柔的。我始終記得他對我的好……我如何會不信他呢?”
姐妹二人說著這些閒話,百無聊賴。
成宜嘉又疑心:“我見天子關照你們府邸……你如何想?”
玉纖阿含糊地敷衍過去:“天子當我夫君是忠臣信臣,多關照一些是好的。”
成宜嘉道:“玉兒你若有什麼難處,告訴我與你哥哥便是。不必一人扛著。”
玉纖阿含笑說好。
成宜嘉卻是望著妹妹美麗的麵孔,輕輕一歎。她覺得玉纖阿雖然答應得好,但玉纖阿太過自我獨立,恐一直學不會依賴他們……不過,想到在這世間,起碼玉纖阿是信任範翕的,玉纖阿到底是有一人能讓她相信,這已經讓人寬慰了。
姐妹二人說著話,突然,成渝在外拍門,聲音急切:“君夫人,天子私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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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天子私訪民間,特意去了燕王府邸。
他本是臨時起意,美人不肯來就他,他自去就美人好了。但是到了燕王府邸,衛天子失望地發現玉纖阿竟然不在,說是去拜訪她姐姐了。
衛天子大失所望,道:“燕王後有空去訪她姐姐,卻沒空進宮和王後聊聊天?寡人不信。”
天子薑雍,一直是用衛王後的身份邀請玉纖阿進宮的。衛王後睜隻眼閉隻眼,隨便天子如何對那玉女。
天子親來府邸,燕王府上諸人都忙碌十分。天子還責問燕王後,留在府上的這些仆從侍女,便都為難著,應付不過來。
薑女在屋中睡覺時,聽到門外兩個侍女焦急的說話聲。薑女被吵得煩,乾脆出門,她橫眉怒目,正要質問幾個小侍女吵什麼。幾個侍女說起天子來登門,問起王後的事。幾個侍女急得快哭了,一邊讓人去請王後回來,一邊又不知該如何應對天子。
幾女都眼巴巴地看著薑女:“薑女姐姐,你是君夫人身邊跟著時間最長的人了。我們總要有一個人,能回答天子的問題吧?”
薑女自然不能拿天子開玩笑,她不能像玉女那樣連天子都隨意應付,侍女們都沒辦法,薑女隻好硬著頭皮上了。想來天子找人,不過是問問燕王後平日的生活。薑女覺得自己能答就答……反正有玉女兜著,出不了什麼事。
薑女吃了藥,匆匆梳洗了下,就去見天子了。
她在門外端了其他侍女遞來的茶盤,輕叩屋門,進了舍內。薑女恭敬垂目,向天子請安,並解釋王後今日不在府上,燕王府已經托人快馬加鞭去請王後回來了。
薑女生了病,說話氣虛,乍一看,頗有幾分玉纖阿平時柔聲細語、楚楚動人的氣質。衛天子薑雍一手捧茶,驀地抬目看到薑女,微微吃了一驚。他認出這貌美侍女,正是平日總跟在玉女身邊的那女子。這位侍女美貌十分,之前匆匆見過幾次,都讓人為之心神動搖。
衛天子動了心。
他打量著薑女,問:“你是何人?如何稱呼?”
薑女垂袖斂目,老實回答:“奴婢是君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大家都叫奴婢‘薑女’。”
衛天子眼中有意外,暗自琢磨:“薑女?”
他忽而笑:“薑女,你這稱呼好聽。你可是姓薑,才被人稱為‘薑女’?你可知,我衛國天下,王室正是姓薑。如此算來,你與寡人同出一脈,祖上說不定還有些親戚關係。這可是難得緣分啊。”
薑女訝然。
她抬頭正要解釋,衛天子沒有端茶盞的那隻手驀地伸出,勾住她的腰,將她一把拉扯入了懷中。
薑女愕然,渾身僵硬,麵色因生病與驚恐而變得更白,旁人看著,更為顯得我見猶憐。而男人天生就喜歡柔柔弱弱的美人。
衛天子眸色轉深,另一手端著的茶盞遞出,送到了薑女口中。他強硬地將茶盞杯沿貼著薑女紅潤的唇,逼她將茶喝下去。薑女無法,僵硬地喝完了這杯茶,就開始咳嗽。而衛天子眸中噙著趣味的笑,俯首,罩住了她……
薑女驚恐而呼:“陛下——”
聲音卻被男人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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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從成宜嘉府上告彆,跟著成渝等人,坐上馬車,回返燕王府。
她並不懼怕遇上天子,她自然有法子應對天子。但回到府上,玉纖阿剛踏進府門,管事就急匆匆過來,臉色怪異地說:“君夫人不必著急,陛下已經走了。”
玉纖阿微怔。
她真實地吃了一驚。
轉頭問:“他不是來找我的麼?為何會走?”
管事一張嘴長大,難以啟齒。他糾結了半晌,迎著女郎溫潤沉靜的眼眸,管事挫敗一般含糊道:“是薑女去服侍天子的。”
玉纖阿多敏。
臉色微妙一變。
跟著她的成渝,聽到這話也是臉色一變。他身為男子,自然聽懂了管事這話中的暗示。
玉纖阿沉著臉,當即讓管事帶路去見薑女,成渝跟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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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木門推開。
玉纖阿站在門口,聞到了滿室奇怪的麝香氣味。
她並非不通人事的少女,她做舞女時就知道這氣味代表著什麼。玉纖阿麵色沉冷,向屋舍中走去。她一把掀開亂飛的帷帳,神色驀地怔忡,看到了躲在牆角的薑女。
薑女長發披散,衣衫淩亂,領口痕跡重而多,神色也頗為憔悴。薑女赤腳坐在地上,抱著雙臂躲在牆根發呆。
陽光從外照入,薑女抬眼,看到了玉纖阿——
昳麗的、光華的,站在陽光下溫柔嫻雅的玉纖阿。
襯得她何等卑微。
薑女眸子又一縮,看到了跟在玉纖阿身後的成渝。
薑女忽的捂臉尖叫:“出去!你們都出去——”
玉纖阿當即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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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舍門再次關上,砰的一聲。
聲音巨大,可見關門人心中之怒。
薑女發著抖,抱著自己的身體躲在牆根處。她想到玉纖阿的眼神,想到成渝的眼神,忽覺得一陣難堪,一陣羞恥——
當她想拋棄過去,想平平淡淡地生活時,為何會遇上這種事?
她再不想攀附榮華,為何她還要被人找上?
薑女深覺恥辱,深覺自己再一次被人拋棄。
她埋臉於膝,崩潰無比地,大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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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立在院中,臉色發冷。
成渝厲聲問管事:“天子就那般走了?什麼也沒說?他做了這種事,連個交代都沒有?”
管事苦哈哈地搖頭。
成渝還要再追問,被玉纖阿不耐煩地打斷:“有什麼好問的?天下男人一般惡心醜陋!何必多問?”
成渝:“……”
玉纖阿將天下男子一同罵了進去,成渝心中發苦,卻也不好辯駁。
而玉纖阿垂著目,咬牙切齒:“老匹夫!老不休!如此羞辱人!如此不將我燕王府放在眼中!我不主動惹他,他竟主動來惹我!睡了我的人,連個說法都不給我!死老魅,我絕不善罷甘休!我誓要替薑女討個說法!”
成渝格外讚同。
但是他又戰戰兢兢。
覺得玉纖阿話裡殺氣騰騰……這不該是一個正常女郎應該有的。
他試探著問:“你打算如何替薑女討個說法?”
玉纖阿悠聲:“老匹夫若是死了,便是說法了。”
成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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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玉纖阿轉身,就重新推開門,去見意誌消沉的薑女。
她沉聲:“天子和你說了什麼,你們發生了什麼,你都如實向我說來。”
“薑女,事已至此,收起你的眼淚,哭泣毫無作用。你既已被天子碰了,不知你是愛他還是怨他。是想要榮華富貴,還是恨他恨得要死?你若是想要榮華富貴,我就替你向他討要說法。你若是恨他恨得要死,我也自有手段。”
薑女抬了蒼白的臉。
她一字一句:“我自是……恨他!恨他毀我生路!”
玉纖阿頷首。
她說:“那你可願入宮,幫我這一遭?”
薑女怔然。
她問:“我入宮做什麼?”
玉纖阿道:“幫我傳遞消息。我要……殺他。”
薑女目中光亮起。
她慢慢地挪向玉纖阿,慢慢地握住玉纖阿的手。她咬牙道:“我願意!隻要……能夠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