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耀本以為她會和淑妃母女一樣,被拒之門外,沒想到她到的時候很湊巧,皇後醒了!
她鬨著想出去,守在鳳儀宮外的禁軍得了命令,不敢放她,但皇後是皇帝的發妻,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在沒有廢後的時候,對她過於不敬,禁足也不能直接下令。
沒有明確的命令,禁軍的阻攔就沒什麼底氣。
兩邊僵持不下時,沈玉耀到了。
一見到沈玉耀,禁軍那邊為首的禁衛便眼睛一亮。
這不是他們元統領的表妹嘛!
在可怕的後宮能遇上一個認識的人是多麼的不容易,那禁衛簡直要哭了,他不求元統領的表妹可以幫他忙,他隻求元統領的表妹可以給他們禁軍做個見證。
人要是跑了,那真不能怪他們禁軍無能,是皇後的人硬要走!
結果禁衛還沒開口,帶著太監與禁軍對峙的宮女就眼睛一亮,大聲喊:“奴婢見過玉陽公主!玉陽公主,您是來探望娘娘的嗎?”
玉陽公主!
禁衛眼睛一瞪,沒想到元統領的表妹竟然是公主!這是哪門子的表妹,元家沒有女兒嫁入皇室啊!
好像,元統領去世的親生母親是姓曲,和曲貴妃是一個曲。
禁衛剛剛捋順了這其中比較繞的親戚關係,就看到那個點破沈玉耀身份的宮女,指著他鼻子嗬斥他。
“大膽!見到公主不行禮便罷,還敢瞪視公主!”
“冤枉!屬下冤枉啊!公主,屬下是李聰啊!”
李聰沒想到天降一口大鍋,嚇得他趕緊行禮,跟著他的幾個禁衛同時也行禮了。
鳳儀宮的宮人們也一起,剛剛還在門口快打起來的一堆人,現在都老實了。
隻有率先開口的宮女,滿懷期待的看著沈玉耀。
“免禮,我記得你,你與姨兄一同看過大門。”就是上次那個說肚子餓了,吃飯非常積極的乾飯人。
甚至因為跑得太快被元石陸說,在校場訓練時偷懶。
李聰嘿嘿一笑,十分的激動,看公主的樣子,應該不會為難他。
感謝他看大門的時候認識了元統領。
“公主……”
汀蘭急切的開口,她本想拿沈玉耀壓一下禁衛,結果轉頭沈玉耀和禁衛熟稔的打起了招呼!
那娘娘還能出去嗎?
沈玉耀先是衝汀蘭使了個眼色,讓她稍安勿躁,隨後問李聰,“李禁衛,不知可否讓路通行,吾想進去看看母後。”
“公主入內,倒是可以,但皇後娘娘不能隨意出宮,還有公主身邊的宮女,不可入內。”
意思就是說,沈玉耀自己進去可以,除此之外,不能帶任何一個人。
而皇後想出來,那是絕無可能的。
沈玉耀點點頭,“好,汀蘭,母後醒了?”
汀蘭見事情實在沒有轉圜餘地,隻能作罷,乖乖為沈玉耀在前麵帶路。
“回公主,娘娘剛醒沒多久。”汀蘭轉過頭看其他宮人,“你們各自去做事吧。”
“是。”
一場衝突就此結束,李聰看著沈玉耀的背影,露出一絲慶幸。
他今天運氣還挺好的!
沈玉耀從汀蘭口中得知,自從重陽宴後,皇後的身體就一直不好,頭疼欲裂,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後來找太醫開了止疼的方子,吃了幾天,倒是有所好轉。
可惜今日聽到了太子在朝堂上被彈劾,皇帝一怒之下將太子當著朝臣的麵禁足的消息,病情直轉極下,直接昏迷。
剛剛皇後醒來,一直喊頭疼,太醫送來了止疼的藥,效果一般,皇後還是疼的不行,心煩意亂,就想出去走走,看看太子。
“公主,皇後娘娘素來最疼您,您可千萬要勸著娘娘些,萬萬不能再這樣熬身體。”
汀蘭是真的著急,皇後是她的主子,若是皇後倒了,她在這宮裡,下場不會好多少。
在名利場中,人人身邊都有朋友,有敵人,朋友不一定會在你落魄的時候幫你,而敵人一定會在你落魄的時候,踩你一腳。
“你放心吧,我儘力。”
沈玉耀大概摸清了皇後目前的情況,她懷疑皇後的腦子裡有東西,大概率是腫瘤,就是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
不管是什麼性質,在這個醫術不夠發達的古代,開顱手術的成功率極低,皇後的病注定是無藥可救。
就看皇後能撐多長時間,現在止疼藥已經產生抗藥性,接下來就是全靠皇後的意誌力了。
“娘娘,玉陽公主到了。”
“玉陽?娘的女兒,快些進來。”
皇後的聲音有些尖銳,聽著好像挺有精神,實際上每一個字都中氣不足。
入內,沈玉耀一抬頭,看見了披頭散發的皇後正頭上綁著帶子,扶額閉目,一臉痛苦。
因為這段時間皇後一直稱病不出,沈玉耀自打回宮後就沒見過她,對皇後的印象,還停留在重陽宴時。
現在再一看皇後,真是讓沈玉耀大吃一驚。
眼前這個帶著病容,眼窩深陷,眼底青黑一片,臉色慘白的憔悴女人,還是那個光彩奪目,雍容華貴的皇後嗎?
簡直是變了一個人。
“女兒見過母後,母後怎病的這樣重?太醫呢!太醫現在何處!”
沈玉耀趕忙上前攙扶要坐起來的皇後,焦急的問汀蘭。
“回公主,太醫在太醫署為娘娘配藥。”
“玉陽,母後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緊,過幾日就好了。”皇後被沈玉耀喊得心煩,“太子怎麼樣了?”
她現在滿心都是太子的情況,完全忽略了自身。
“母後,您現在最重要的,是將身子養好,隻有您好了,太子才能好啊。”
以前沈玉耀都會喊太子為大兄,但是現在她直呼太子。
這是一種稱呼上疏遠。
沈氏皇族內部家庭氛圍還是挺強的,私底下相處,並不會把皇字掛在嘴邊,就如同尋常人家一般,隻有關係不算親近的,才會用正式稱呼。
比如沈清瑾,從來不會喊太子為大兄,見麵要不就是太子殿下,要不就是大皇兄。
加一個皇字,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如果是平時的皇後,肯定能聽出來沈玉耀稱呼上的改變,也能明白這代表什麼。
但是現在的皇後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那麼多了。
“他不好,我就好不了。玉陽乖,如實告訴母後,你父皇是不是打算廢太子?”
皇後最看重的就是太子之位,隻要皇帝不廢太子,什麼都好說。
太子若是儲君,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有整個皇室,乃至整個天下去承擔,可他如果隻是大皇子,那他犯下的錯,足夠讓他去死。
“母後放心,父皇最是公平,他不會輕易聽信讒言。周禦史不知從哪兒找來的賬本,上麵所記誰知是真是假,無論前朝還是本朝,都沒有因為一冊賬本,廢除太子的先例。”
沈玉耀看似寬慰皇後的心,實則讓皇後無比戳心。
皇後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因為她知道,如果皇帝秉公處理,那她兒子彆說太子之位,就是小命都可能不保!
皇後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幾乎想要此刻暈過去,但她知道,如果此刻暈了,那她兒子就真的沒救了。
“玉陽,你幫母後一個忙,把你父皇叫來,母後有很重要的事情,與你父皇說。”
沈玉耀看皇後那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想到了鄭澤。
鄭家不會真打算用自家人的命,給太子續命吧?
一個鄭澤不夠,再加上一個皇後?
沈玉耀知道,鄭澤的死或許是有意為之,但皇後的病來勢洶洶,絕對和鄭家沒關係,鄭家自己也清楚,皇後是不能沒的。
太子的位置穩不穩,全看皇後在不在,皇後不在了,那就沒人去平息父子間的矛盾,後宮也無人向著太子了。
“母後,您先好好休息,女兒這就去求見父皇。”
皇後閉著眼睛,又重新躺了回去。
她一言不發躺著的模樣,就像是已經沒氣的屍體,如果看不見她起伏的胸口,沈玉耀甚至感覺不到她還活著。
這病來勢洶洶,估計是好不了了。
沈玉耀沉著臉出門,等關上寢宮的門,她側過頭問汀蘭,“母後以前就時常頭疼的睡不著嗎?”
“回公主,娘娘自小公主去世後,就一直如此了。”
小公主去世?
沈玉耀還真不知道有什麼小公主的事情,汀蘭見她疑惑,便解釋道:“便是,沁陽公主。”
沁陽公主,也沒聽說過啊。
沈玉耀突然有種她成了彆人的替身的預感。
汀蘭似乎覺得沈玉耀一定知道此事,但不管是沈玉耀還是原主,都沒聽說過什麼沁陽公主,可能連其他公主也沒聽說過。
畢竟那些公主一直嫉妒原主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封號,若是知道前頭還有什麼沁陽公主,或許就不會嫉妒原主了。
沈玉耀出來後就打算去找皇帝說一聲皇後的願望,結果聽見李聰跟汀蘭說,皇帝下旨,讓皇後在鳳儀宮內養病,不許踏出半步。
直接下旨,就是要讓朝野內外的人都知道,帝後不和了。
口頭的旨意和直接下旨,意義完全不同。
沈玉耀腳下一轉,先回去找曲貴妃了。
不管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讓太子知道,皇後病重命不久矣,而他即將陷入一個更大的危機中。
逼他走下一步!
曲貴妃連太子和秦淑君吵架動手,這麼私密的事情都能知道,手裡一定有東宮的人,而且是離太子很近的人。
絕對能將消息傳進去。
想讓曲貴妃點頭可不容易,沈玉耀說的嘴都要禿嚕皮了,曲貴妃都一直沒有點頭。
“母妃,您就幫幫我吧,母後病重,她真的很想見太子一麵。太醫說,這可能是最後一麵了。”
“不是母妃不幫你,是現在陛下將東宮和鳳儀宮圍得水泄不通,母妃實在無能為力啊!裡麵確實有母妃的人,可外麵的人遞不進去消息,裡麵的人也出不來,難道母妃能隔空讓他們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嗎?玉陽,母妃說過了,你離中宮和東宮都遠一些,眼見他大廈將傾,彆人躲都來不及,怎麼就你傻乎乎的往前湊啊!”
曲貴妃被沈玉耀纏的頭疼,吐露真言,她不是不想幫,是愛莫能助。
“那母妃幫我見一麵父皇。”沈玉耀本來不想晚上去找皇帝,但是現在不找不行了。
能讓消息流通起來的人,隻有皇帝。
曲貴妃這下是真的無奈了。
“哎呀老天爺啊,我怎麼就生了你這個討債鬼哦!”曲貴妃伸出食指,戳了下沈玉耀的額頭,“你啊你,比你三哥還讓我頭疼!你去見陛下可以,但絕對不許為太子和皇後求情,知道嗎?”
“女兒知道,母妃莫不是以為女兒是傻的,父皇正在氣頭上,誰去勸都要挨罵,女兒才不會故意找罵。”
沈玉耀衝曲貴妃乖巧的笑了笑,曲貴妃看著鮮活可愛的女兒,心情大好的將她攬入懷中抱了抱。
“我的女兒,自然是天底下最聰明,最善解人意的女兒。有些人自己沒有女兒命,卻偏要去搶彆人的女兒,最後還不是一無所有,真是可笑。”
曲貴妃想到皇後要死了,壓不住眉眼間的歡喜。
她真的恨啊,自從她被皇後將女兒從身邊奪走,又聽到皇後為女兒求來“玉陽”的封號,她就恨的不行。
她恨不得讓皇後直接死在當年!
曲貴妃叫來宮人,讓那宮人帶上宮牌,為沈玉耀帶路,天色已晚,沒有宮牌是不能在宮中胡亂走動的。
“多帶上幾個人,快去快回。”
“恩!多謝母妃!”沈玉耀起身,走之前隨口問了句,“母妃,宮裡曾有公主,封號為沁陽嗎?”
“……什麼?”
“今日女兒聽人說,母後曾生下一位小公主,後來小公主不幸去世,那位姐姐封號是沁陽,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沁陽公主的名頭,也沒有聽說過母後曾經有過公主。”
“等你回來,母妃再同你細說,快去吧。”
曲貴妃讓沈玉耀先走,沈玉耀點點頭,轉身沉下眸色。
皇子之名,從水從玉,沁陽的封號,便是從水。
皇後和太子奇怪的好感,還有皇帝對原主格外的寵愛,不會都是因為那位早逝的沁陽公主吧?
若真是如此,那倒好說。
活人確實比不過死人在他人心中的地位,但活人可以創造更多價值,很多東西,是死人永遠做不到的。
沈玉耀不知道,她前腳剛離開,曲貴妃就陰沉著臉,一巴掌將桌麵上的杯盞全都掃在了地上。
“好啊,你竟敢告訴我女兒,她的事情。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可惡!可惡!”
曲貴妃氣的劇烈喘息著,好半天才叫人進來,收拾那些碎裂的東西。
同時,她回了內室,叫來身邊的大宮女飛紅,送出了一張紙條。
看著銅鏡裡麵容稍有扭曲的自己,曲貴妃露出一絲冷笑。
“都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你這個女人,一直是口蜜腹劍,兩麵三刀。你害我女兒,就不要怪我,拿你的女兒來害你!鄭婉婉,千不該萬不該,你不應該這麼對我!”
她們本來井水不犯河水,都怪鄭婉婉十四年前將她的女兒抱走,這才有了日後的種種糾葛。
曲貴妃心頭的恨,一直不曾消散。
她恨皇後奪她女兒,她也恨皇帝默認此事,還勸她大度!
她的女兒剛回到她身邊時,連一聲母妃都不會喊,她不認她為母,那麼多年本該親密的時光,都被鄭婉婉給偷走了。
而皇帝就是幫凶!
不急,不急,這不就讓她等到一個好機會了嗎?她會報仇的。
曲貴妃拆掉頭上的金釵,鬆開發髻,準備就寢,她心情還不錯。
另一邊,沈玉耀很快就到了紫微宮,皇帝像是提前知道她的到來一般,沈玉耀剛到,就看見太監總管餘柳在門口等著了。
“奴婢見過玉陽公主,公主,這麼晚了,天黑路難行,怎麼不多提兩盞燈?”
餘柳上前,殷勤的為沈玉耀執燈。
“吾著急,想早點兒見到父皇,父皇是不是已經入睡了?”
“沒呢,陛下今日要處理政務到亥時。”
戌時?換算一下就是晚上九點到十一點。
加班到這麼晚?比狗還累了。
其實一般情況下,皇帝到下午就沒什麼事了。
沈崇是個好皇帝,他事事過問,一般會忙到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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