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後人選自不必說,那當然是曲煙月,貴妃娘娘的位置最高,且多年來執掌宮務從不出錯,是賢後人選。
可在太子的人選上,皇帝和朝臣們就無法達成意見統一了。
目前來說,沈清瑾非長非嫡。
曲貴妃之後被立為皇後的話,沈清瑾的身份還能往上走一走,但是當下,他不是長子,長子應該去選二皇子端王沈沂琰。
至於能力,說實話,這麼多年來,皇帝一直壓著他兒子們在朝堂上的表現,從表麵看,哪個皇子都沒有原本的太子手中政績多。
沈清瑾以為太子沒了之後,他理所應當的就會成為新的太子,結果到最後,中途殺出來一個二皇子。
沈沂琰沒有與弟弟爭奪皇位的意思,他沒有母族幫扶,自身也沒什麼雄心壯誌。
可他的不爭,讓沈清瑾更生氣了。
沈沂琰不主動爭取,還有一堆臣子上趕著去幫,而他辛辛苦苦的籌劃,費儘心機讓太子栽跟頭,到頭來就宛如給他人做了嫁衣。
回去的路上,皇帝沒有和曲貴妃坐在一輛車上,沈玉耀看了看陰沉著臉的沈清瑾,又看了看同樣心情不佳的皇帝,最後溜上了皇帝的龍攆。
見此,沈清瑾不滿的皺了下眉頭,“母妃,你怎麼能任由玉陽胡鬨,她是公主,一點兒公主的嫻靜溫柔都沒有,日後怎麼招駙馬。”
“玉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都沒管,用得著你操心?你剛剛與你父皇說了什麼,與我到馬車上細說。”
被曲貴妃瞪了一眼還嘲諷一通的沈清瑾不敢反駁,更不敢在曲貴妃跟前繼續說沈玉耀的不是,最後低著頭同曲貴妃上了另一輛馬車。
另一邊,皇帝見到沈玉耀上來,稍微柔和了表情,問:“怎麼不同你母妃一起坐馬車,在父皇這兒會很無聊。”
“女兒見父皇心情不佳,想著上來同父皇說說話,解解悶,也能讓父皇開心些。”
“哈哈哈,好,隻要看見玉陽,父皇就高興。”
“那父皇不要再皺著眉了,這裡有很深的印子。”沈玉耀指了指額頭中間門,她的額頭中間門貼著梅花花鈿,而沈崇眉頭中間門是一條豎線。
說明他經常皺眉。
看著沈玉耀額頭的花鈿,沈崇突然想起了以前。
他與皇後,也曾有過一段恩愛的時光。
他們曾經期待未來女兒的模樣,想著那個小公主,是會調皮可愛,還是溫柔大方。但不管是什麼樣子,沈崇都會無比疼愛那個孩子。
可上天殘忍,將那個孩子奪走了,好在,還有玉陽。
“玉陽。”
“恩?”
“你會想你太子哥哥嗎?”
沈玉耀點點頭,“想啊,還有母後,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那可真是太想了,尤其是看見太子給她留下的五千私兵,還有不少金銀珠寶,她就想著要是太子再厲害一些就更好了,那樣一來,她就能獲得更多遺產。
至於皇後,她倒是沒怎麼想過,那個可憐可恨的女人,死亡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
“那你覺得,誰能做你新的太子哥哥,代替大皇子,繼承皇位。”
沈玉耀聽了這問題,心底哈哈一笑。
那還用說?當然是她的大冤種親哥了。
沈崇身體很好,看上去再活二十年都不是問題,現在誰繼承太子之位,誰就是下一個先太子,遲早成為給沈玉耀留遺產的工具人。
“女兒不知道,誰都不可能代替大皇兄,他永遠是我大皇兄。難道在父皇心中,會有一個皇子能完全取代大皇兄嗎?”
沈玉耀心裡想推薦沈清瑾,讓沈清瑾去接受一下來自嚴父的“愛”,但是她嘴上一個字都沒吐,反倒和皇帝打起了感情牌。
皇帝的決定從來不需要問人,他既然問了沈玉耀,就說明他心中屬意沈清瑾為下一個太子。
這個問話,不過是擺在明麵上做做樣子。
或許還希望沈玉耀推薦沈清瑾,然後將此事宣揚出去,叫沈清瑾和沈玉耀之間門的關係能變好一些。
“當然不能,他永遠是朕唯一的嫡長子,但是,朝堂需要一個新的太子,大莊需要一個新的儲君。”
“一定要有太子嗎?女兒近來讀史書,發現很多時候,太子的位置都是空缺的,就連父皇,也不是一開始就為太子。女兒有時候會想,大皇兄做事絲毫不顧自己身為太子的責任,會不會就是因為,他生來就是太子,所以他完全不懂珍惜,不知職責所在,最後釀成大錯。”
皇帝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一次緩緩皺了起來。
他發現沈玉耀真的很不一般,她能看到很多人看不見的東西。
尋找問題的解決方法很簡單,難在意識到問題所在。
解決問題的人,滿朝堂都是,可能發現問題,且敢於說出的人,卻寥寥無幾。
禦史在朝中充當著發現問題,說出問題的角色,可很多時候禦史隻能看到最淺顯的問題,深層次的真正問題,需要滿朝文武去討論,需要皇帝去思考。
“如果玉陽是皇子,那父皇,或許就不用猶豫選誰為太子了。”
沈崇說出這話時,不夠是隨口罷了,他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
但是這次,沈玉耀沒有打著哈哈敷衍過去,反倒問皇帝,“玉陽是公主,公主同樣是大莊的君主,為何玉陽不能幫父皇忙,不能像皇子一樣,為父皇分憂呢?”
沈崇一愣,他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問。
但是他很快反應過來,開懷一笑,“哈哈哈,玉陽好誌向!這才是朕的女兒!”
“父皇還是沒說,為何女兒不能為父皇分憂?”
沈崇見沈玉耀是真心在疑惑,便收起了笑容,伸手摸了摸沈玉耀的頭,認真的說道:“因為朝堂上有太多的不得已,有太多太多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朕希望玉陽永遠能快快樂樂的生活,永遠活在日光下。”
“父皇就像是在嬌養一朵花,可女兒不是花,是人。女兒也會想要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女兒不希望父皇傷心。如果女兒早就看出這一切,或許,大皇兄和母後都不會死,事情也不會走到如今這般田地。父皇想讓女兒永遠活在光裡,但有白天就會有黑夜,日升月落,非人力可改變。父皇身為皇帝,尚且有許多的悲傷難過,女兒又怎麼可能一輩子快樂無憂呢?”
沈玉耀的話一字一句的砸在沈崇心上,讓沈崇意識到,他的小公主真的已經長大了。
沈玉耀繼續說,“女兒已經快忘了上一次看見父皇開懷大笑,是在什麼時候,父皇現在就算是笑,眉頭都是緊鎖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沈崇確實是個心狠的帝王,但他同時也是一個父親,是一個人。
是人,就會被感情所左右。
沈玉耀說話實在是太好聽,她說的話句句戳人心窩,讓人陷在感情中,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
然後腦子一熱,說出不該說的話。
“玉陽,以後你就扮做皇子模樣,與其他皇子一同上朝如何?你說的不錯,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夠珍惜,朕決意讓皇子們好好曆練,你就上朝,幫父皇好好盯著他們,看看他們誰在偷懶。”
“當真?父皇,您是這天底下最開明的父親,是最疼愛玉陽的人!”
沈玉耀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驚喜呢,她本來就是想給沈清瑾挖個坑,讓沈清瑾不要那麼快如願以償,結果沈崇給了她一個沒想過的大禮。
上朝!
雖說要扮做皇子模樣,但沈玉耀就沒長著男孩子的相貌,任誰看見她都會覺得她是女孩,更不要說身為皇帝最疼愛的公主,大多高位臣子都認識她這張臉。
穿一身男裝,也不過是掩耳盜鈴,麵子上看著好看,其他大臣不能以朝堂上不應有女子來攻擊沈玉耀。
雖然隻要沈玉耀不願意從朝堂上退下來,這個攻擊的話術,遲早會出現。但在沈崇還在的時候,不會有人說。
沈崇說完就有點兒後悔了。
可是看見女兒歡喜的笑,他又覺得沒什麼。
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不都是他的地方嗎?身為他的女兒,在後宮可以隨意行走,在朝堂上,自然也可以。
沈崇覺得其他兒子實在愚蠢,隻有女兒又貼心又聰慧,他不想重蹈覆轍,需要有一個局外人,幫他看一看。
這也是對祖宗留下的江山負責。
人總會為自己的過錯尋找借口,尤其是不願意更改的過錯,沈崇很快就在沈玉耀一句接一句的誇讚中說服了自己,並且心情大好。
而正在曲貴妃跟前,老實聽罵的沈清瑾,根本沒有想到,他妹妹正在皇帝麵前,不遺餘力的為他挖坑,最後硬是挖出個通天大道來。
是沈玉耀的通天大道,是沈清瑾的絕望之路。
曲貴妃抬頭看兒子那副老實聽罵的樣子,心裡的火氣消了幾分。
“你已經是個大人,不再是事事要聽從母妃的孩童,你身邊有好人,也有壞人,你要學會分辨他們告訴你的每一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得直麵自己的錯誤,有錯就改,方能變得強大起來。”
曲貴妃有時會後悔,她當初因為女兒被搶走,氣憤不已,那時她的情緒不穩定,經常會對沈清瑾說一些不該說的話。
她不是故意的,隻是仇恨實在深埋心底,而孩子又對母親察言觀色,沈清瑾記性不錯,所以小時候他就知道,母親非常的厭惡皇後太子。
連帶著影響了他的態度,讓他變得有些偏激。
現在大仇得報,曲貴妃年紀大,閱曆高,還能勉強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顯得太高興,沈清瑾卻不行。
他剛剛在山上就當著皇帝的麵,不小心說漏嘴兩句,比如太子的死屬實是活該,他犯了大錯,皇帝沒有廢他,還允許他入皇陵,已經是仁慈了。
沈清瑾的本意是勸皇帝不要傷心,但字字落在皇帝耳中,都讓他不痛快,於是皇帝嗬斥他冷心冷情,畜生不如。
沈清瑾的性格缺陷不是第一天了,曲貴妃不知道說過多少次,讓他謹慎一些,做事穩一點,不要那麼自大的以為所有事情都會如同他料想的一般發展。
但沈清瑾從來不會將這些話聽進去,皇帝對他的嗬斥,也讓他粗暴的歸為皇帝還是更為疼愛太子,即便太子死的那麼不光彩。
“母妃說的是,兒臣銘記在心,日後必定省吾身,注意禍從口出。”沈清瑾認為他最大的錯誤是說錯了話,而不是他的不合時宜。
曲貴妃一聽,就覺得很無奈。
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而且沈清瑾的性格已經定了型,即便是親媽,也難以將性格扭轉過來。
“你心中有數便是,不管是發生了什麼事,你都得沉著冷靜,抽絲剝繭般的去處理,收收你的心,你還沒有穩坐贏家的寶座呢。”
“母妃,之後您必定為皇後,而兒為嫡子,就算二哥他占長又如何?他就是個庶出,還沒有母家幫扶,哪裡比得過我?”
“曲家也不會事事都幫著你,事情沒有徹底定下前,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你還不是太子,就不要擺太子的架子,小心被人捧得太高,掉下來摔死。”
曲貴妃氣急,說的話就比較難聽了。
但她說的都是大實話,而沈清瑾從小就聽這些話,完全不會介意,反倒會往心裡去一點。
他收了收得意的表情,慢慢的變成往常溫柔的模樣,人畜無害,一點兒看不出一肚子壞水。
曲貴妃對此很滿意,“這樣才對,你就該跟你妹妹學一學,天塌了,你妹妹都能藏得住狐狸尾巴。”
“玉陽?她能有什麼心機。”沈清瑾不屑。
沈清瑾可以將刁蠻任性這些詞都砸在沈玉耀頭上,卻絕對不會認為沈玉耀很有心機。
他就是覺得沈玉耀是個很不可理喻的妹妹,但凡他能選,他都不想要這個極為受寵的妹妹。
因為不管沈玉耀多受寵,也絕對不會在皇帝麵前,為他說半句好話。
明明他們才是最親的兄妹,卻隻知道向著外人對付他這個哥哥,沈玉耀在沈清瑾眼中,就是愚不可及。
“你又自大了。好在玉陽是個公主,不然的話……”她可能就會失去自己的兒子了。
曲貴妃很清楚,沈清瑾沒辦法做到沈玉耀更好,他鬥不過沈玉耀。
好在沈玉耀是個公主,這是沈玉耀唯一的缺點。
曲貴妃不知道沈玉耀克服這個缺點後會變成什麼樣,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麵的事情。
她隻知道沈玉耀不是以前的她了,或許是太子和皇後的事情,讓沈玉耀得到了成長。
論起為君者的天資,沈玉耀比沈清瑾要強很多,因為曲貴妃沒有在女兒身上看到致命的弱點。
知人善用,喜怒不形於色,不被感情所左右。
沈玉耀就像是天生便會這些,她每日裡嬉笑怒罵沒個公主模樣,可她卻能在權力的漩渦裡來了又走,進退自如。
曲貴妃自認活了四十多年,也沒有自己女兒這一手,要知道之前沈玉耀是和太子他們一夥的,可等太子和皇後真的倒下,沈玉耀受到一點兒傷害了嗎?
沒有,不僅如此,她還跟沈崇的關係更親近了,要是沈清瑾想上沈崇的龍攆,肯定會被皇帝給趕下來,但沈玉耀就可以上,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坐上去了。
很快車隊就到了皇宮,到了宮門前,沈玉耀下車就看見了等在宮門口的元石陸。
因為太子造反的事情沒有被爆出來,所以元石陸的職位並沒有得到提升。
不過沈玉耀為他鋪的路還是挺順的,目前元石陸已經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隻是元石陸一般都是幫皇帝奔波在外,或近身護衛,今日怎麼守在了宮門口?
沈玉耀不解,她從元石陸凝重的神色中感覺到,有大事發生。
“末將見過陛下,陛下萬安!陛下,大理寺卿江大人與刑部尚書石大人,跪求麵見陛下。”
沈玉耀還沒下車,聽到這話後,馬上就皺了眉。
兩名高官大臣,竟然要跪求麵見,定然是出了大事。
不過沈玉耀沒有留下來仔細聽,而是同皇帝見禮說先告退了,沈崇點點頭,先一步領著元石陸直接騎馬進了宮城內。
正好沈清瑾打算回申王府,從後車上下來。見到皇帝騎馬離開的匆忙背影,他一臉不解。
“父皇這是有什麼急事?”
他問沈玉耀,沈玉耀當然搖頭說不知,她不會說自己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沈清瑾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有答案便罷了,他轉身向馬車行禮,“母妃,兒先回王府去了,母妃回去路上小心。”
“恩,你也是。對了,母妃同你說的定親之事,你儘快給母妃一個答複,楊家女挺好的,母妃依舊屬意她。”
“那就依母妃的意思吧,楊家女為正妃,石家女為側妃。”
說罷,沈清瑾又跟曲貴妃寒暄了兩句,最後上了申王府的馬車離開。
沈玉耀則到了貴妃車輦上,好奇的問曲貴妃,“母妃要給哥定親了?還是原來的楊可卿?”
“自然,楊家雖然沒落了,但這不影響什麼,娶妻娶賢,以楊可卿的容貌品德,配你哥,算你哥高攀了。”
曲貴妃得了沈清瑾的點頭,隻覺得心裡落下一顆大石頭。
“但是宮中要為母後守孝,這兩年不能辦喜事。”
“恩,先定親,等出孝再辦。”
沈玉耀沒想到曲貴妃是真的著急啊,她也是真怕楊可卿被人搶走。
抬頭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宮門,沈玉耀叫停剛剛起步的馬車。
“停一下!母妃,我去楊府看看未來嫂。”
“沒有送過拜帖,怎能如此失禮就過去?你派人去送拜帖,順便等一等六公主,與六公主一同前去吧。”
現在八字後一撇還沒落下,沈玉耀自己上門太顯眼。
“好,那母妃幫我派人去同六姐說一聲,我在宮外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