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逼宮,就算沒有成功,也沒有任何動作,甚至在青史上都不會留下一絲痕跡,那也不代表此事已被人們遺忘。
皇帝還記得呢。
皇帝知道的清清楚楚!
“你真的是長大了。”
秦國相哪兒能不知道,可是活到他這個歲數,他在乎的東西沒有多少了。
他不想做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不想放棄手中的權柄。
“為父曾經承諾過,隻要夏家拿出此餅,無論是什麼要求,為父都會為之一試。淑君,你現今為太女辦事,如果秦家出了什麼事,太女會護住你的。”
“父親!”
秦淑君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人怎能如此頑固!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不懂,要是有朝一日,你所在乎的東西和太女的決定相悖,希望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不要學父親今日之舉。”
秦國相其實一開始就很清楚,沈玉耀並不信任他。
皇帝對他也已經失去了信任,自打太女掌權以來,國相的權力已經被一削再削,以前在議事廳的時候,幾乎是他的一言堂。
而現在,借由西北互市與新港兩件大事,議事廳已經被劃分成三權。
戶部與工部都有了一席之地,東宮屬官的事情,導致吏部手中的任命之權也被削弱了。
國相這個位置,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現在成了和其他尚書一樣的存在,若是不能壓製其他尚書一頭,那他這個國相,和其他部門的尚書,有什麼區彆?
他還不如其他部門的尚書,那些尚書好歹手底下有人,他有什麼?他什麼都沒有,隻有議政之權。
秦國相不甘心就止步於此,他曾經是一個才華橫溢的讀書人,想的是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任何一個讀書人,都想過有朝一日能權傾天下,他也不例外。
為了這個目標,為了日後在朝堂上的位置,秦國相必須和沈玉耀掰一掰手腕,看看最後究竟誰會贏。
他們掰手腕的事情,就是此次廢除春貸一事。
秦淑君見她無論說什麼,秦國相都不聽,隻能歎口氣轉身離開。
她打算去和母親說說,她說話父親不聽,母親的話總是要聽一聽吧?
因為秦國相父母早亡,國相府上並沒有地位更高的人了。
而大江夫人在聽了此事後,沉默許久,最後告訴秦淑君,讓她乖一些,不要去打擾秦國相。
“為何?母親,若是父親此次惹怒陛下,咱們國相府可能會有滅頂之災,這是一場博弈,輸了我們必死無疑,贏了我們也不會有任何好處!”
秦淑君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要想不開和皇權去做鬥爭,江山是姓沈的,不是姓秦。
大江夫人幽幽一歎,“石炳生並未反抗,落得個什麼下場?若不是□□了一把,此刻怕是早就身首異處了。淑君,你久居宮闈,肯定不清楚我秦家在朝中有多少敵人,一旦你父親下馬,你猜我們能有幾日活頭?”
朝堂之爭,可不是什麼過家家的地方。
這裡彙集著天下權力,而權力大小代表著金錢多少。
若是擋著他人的路,就如同是擋著他人賺錢的機會。
人命能有多重?
反正可以用錢來衡量。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秦國相坐在國相之位,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的父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他恨之入骨。
夏家的請求,其實隻是一次試探,試探秦國相在朝中究竟還有多少重量。
一旦被他們試探出,秦國相外強中乾了,那等待秦府的,就是餓虎撲食一般的場麵。
秦淑君想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她坐在明鏡前久久無法回神。
她應該通知太女一聲,可是她無論怎麼想,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昨日她還在勸父親要做出正確的選擇,今日就輪到她來選了。
可是這讓她怎麼選呢?
父親啊父親,你我不愧為父女,都是一條路走到黑的性子啊。
這一日,沈玉耀回京了。
帶回了新船可以入海的好消息,同時在第二天早上也聽到了來自官員們的瘋狂反撲。
廢除春貸一事,直接在朝堂上吵翻了天,所有人各持己見,誰都無法說服誰,吵得不可開交。
若不是有禁軍在一旁看著,這些文人可能會擼起袖子打起來。
一直到下朝,沈玉耀耳邊都還在嗡嗡的響。
之前她以為,朝堂上眾臣議事是一群鴨子在叫喚,已經是很吵了,沒想到之前的她還是年輕了。
現在才是真正的一群鴨子在吵架啊!
沈玉耀下朝時心中生出劫後重生之感,有同樣感覺的不光是她,還有沈瑉玥。
“這是怎麼了,他們是吃錯藥了嗎?之前你剛剛提出廢除春貸一事時,他們明明還一口一個英明,怎麼現在突然變成這樣了?”
沈瑉玥一臉的不敢相信,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早上到現在還沒醒呢。
剛剛是她做夢吧!
不然她怎麼會看到一群自詡真人君子的家夥,在朝堂上跟一群市井流氓似的吵架啊?
“我這段時間沒在京城。”
所以六姐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沈玉耀說完這話,眯著眼睛看向沈瑉玥,沈瑉玥突然回神,拿食指指著自己,滿臉不敢相信,“你不會還想問我吧?”
不然呢,最近就你一直在京城。
沈玉耀的眼神傳達出如上意思。
沈瑉玥想了想,發現沈玉耀說的可真夠對的!
但是她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最近一直在忙活女子學堂的事情,你光提出個建議,倒是可以當甩手掌櫃了,什麼細節都是我在跑,哪兒有時間管彆的啊。”
“學堂那邊,不是要交由其餘姐妹嗎?”
沈玉耀記得之前沈瑉玥說,可以讓其他公主幫忙分憂來著。
為什麼沈瑉玥現在還這麼忙,甚至還去抓女子學堂的細節。
沈瑉玥沉默了一瞬,說道:“你不懂,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沈玉耀聞言,無語了一瞬,六姐你認真的嗎?我不懂誰懂啊!
“不說算了,六姐剛剛那句話說的對,我現在就是個甩手掌櫃,我還是去想想如何處理其餘事吧。”
“誒誒誒!玉陽我錯了,六姐錯了還不成嘛,我跟你詳細的說!等你查清楚那些大臣究竟是吃錯什麼藥後,你也得跟我說明白啊。”
沈瑉玥簡直就是將朝堂大事當做八卦趣聞來看待了,沈玉耀還以為沈瑉玥進入朝堂後,性子會變得穩重一些,萬萬沒想到,她骨子裡還是原來的她。
這樣也好,說明權力並沒有讓沈瑉玥改變性情。
“恩,說罷。”
沈玉耀做出洗耳恭聽之勢。
沈瑉玥開始說了,女子學堂的事情,真是成也公主,敗也公主。
起初那些姊妹來尋她,是來尋她麻煩的,覺得沈瑉玥無才無德,憑什麼跟在太女身邊做事?簡直就是背叛了小群體!
沒想到尋麻煩不成,被沈瑉玥拉去乾活了。
一開始她們還是挺有乾勁的,覺得這是一個證明沈瑉玥行,她們也行的機會!
可是剛上手沒多久,三位公主就展現出了不同的狀態。
二公主耳根子比較軟,再加上和二駙馬感情頗好,竟然利用手中職務便利,安排駙馬家的女子繞過考試,直接入東宮為屬官。
好在此事沒有做成,被三公主偷偷舉報了。
三公主是私底下告訴沈瑉玥了,以此事來賣好,告訴沈瑉玥,她這個三姐才是真的靠譜的人,有什麼事情,全交給她來辦就行。
說白了,根本目的是攬權。
而四公主,那就是個牆頭草,一點兒自己的想法都沒有,二公主說要安排人,她頭都不抬就給安排,三公主搶她的權,她半點思考沒有就給出去。
三位公主裡,也就三公主還能辦些正經事。
“可是三姐她同樣有私心,想要讓她駙馬的妹妹直接入東宮,甚至還想要舉薦給你,說什麼秦淑君都能直接入你的眼,沒道理自家培養的高門貴女不行。”
沈瑉玥說到這兒,長歎口氣,“那些正兒八經靠才學考入女子學堂的人,哪一個不是高門貴女?論姻親關係,又有誰和皇室無關?三姐夫家中的女子,若真有驚世才學便也罷了,偏偏是誰都打不過,隻想著走歪門邪道,真要是將此人帶到你麵前,就是我無能失職!”
沈瑉玥很清楚自己是怎麼走到今天的。
她全靠著一份清楚明白。
在手握天下權柄之人跟前做事,必須認清自己是什麼地位,不要老想著如何偷奸耍滑,更不要去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安分守己這四個字,很難做到嗎?
以前沈瑉玥覺得很容易,但是在看過三位姐姐的各種操作後,她突然覺得,很難。
沈玉耀看著耷拉著肩膀,一臉無奈痛苦的沈瑉玥,突然有點兒眼熟。
這不是之前觀看皇帝和大臣打擂台時的自己嗎?
理想和現實差距太大,有些無法接受,也不能適應的自己。
“如果你覺得有什麼東西讓你很難適應,覺得十分不對,那就去改變它。我們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