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學說?你說的那些話,也配得上用聖人學說來形容?書上的話確實是聖人學說,但你說的話,不過是滿嘴糟粕!”
沈瑉玥抬起手,外頭守著的禁軍立馬進來了兩個人。
“把他給我扔出去,以後東宮的地界,有我沒他!”
“六公主!六公主你怎能如此對待朝廷命官!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人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夥,被禁軍拎著就像是拎著個小雞崽子一樣,除了徒勞的喊出聲外,沒有半分阻止沈瑉玥的辦法。
最後全堂眾人就聽著他的聲音慢慢遠去,直到消失。
沈瑉玥一步步從後麵走到前頭去,數名女子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裡,有豔羨,有激動,有困惑也有厭惡迷茫。
沈瑉玥將所有目光收入眼底,看清了每個人心底的情感。
“是不是覺得我不應該這麼做?這是離經叛道,不為世人所容的囂張之舉。”
沈瑉玥自己
先罵了一下自己,那些女學生相互對視兩眼,沒敢接話。
她們也沒辦法接話,沈瑉玥是太女最為信任的公主,以後太女繼位,她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同親王。
誰能說她的不是?誰敢說她的不是?
但是將正在講課的先生直接抓了扔出去,實在是太不合規矩了,難道六公主一點兒名聲都不要嗎?
沈瑉玥當然想要名聲,她就是太想要名聲了,才會讓三公主將人給推薦到女子學堂來上課。
若不是她想起之前沈玉耀說的,沒事兒可以去聽課監督那些教習如何教導學生,她或許就將這麼一個害群之馬給放進來,還任由他去荼毒他人了。
“剛剛那個蠢貨說的話,你們彆放在心上。”沈瑉玥因為心中有氣,所以說話很不客氣,又引來眾人驚訝的目光。
像是沒想到一個以知書達理著稱的皇室公主,竟然說話如此之重。
太女和六公主,在外界的名聲都是比較溫柔的,符合大眾對女子的認識,這讓很多人都擔心等日後太女登基,會無法壓製滿朝文武。
不過太女和六公主上朝聽政後,大家也看出來了,她們並非毫無手段,性格也沒有真的像麵團一樣好揉捏。
“聖人之言,是我們必須學習的東西,書本上的話是對的,但講解它們的師長說出來的話,或許早就與聖人之言背道而馳,其中對錯,需要自行判斷。”
沈瑉玥說完,有個女學生低下頭沉思,和其他有些慌亂的女子不同,她顯得格外淡然。
在沈瑉玥要離開的時候,她像是在學堂上提問一般,舉手問道:“六公主,太女殿下希望我們成為什麼樣的女官呢?”
她們踏入女子學堂後,學了很多東西。
不是世人要求女子要學習的女紅廚藝,而是一些更實用的東西。
四書五經要通讀,還要知悉如何寫奏折,怎麼看奏折。
輿圖要怎麼繪製查看,各種圖紙要如何去計算,水利農桑怎樣改良,她們還被拉去習武騎馬射箭,樣樣都要學會,學有所成。
還有種地,聽說過段時間她們還會被拉去種地。
這些東西都是一個閨閣之中的貴女,很難碰到的。
越學,她們內心越迷茫。
去宮裡當女官,不應該和以前輔佐皇後治理後宮一般嗎?為什麼太女要讓她們學習這麼多東西?
“你們有想過日後變成什麼樣嗎?是一輩子在東宮,做一個後宮的女官,還是站在朝堂之上,去做那個第一?”
第一,即為宰相。
一個公主做太女,人們震驚,卻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因為太女是皇帝選的,就像民間有人會讓女兒繼承家中財產,雖然那一般都是家裡沒有兒子的。
皇帝是男是女,和百姓離得太遠,他們沒有什麼想法。
離這些女子也太遠了,她們原本彆說接觸朝政,甚至聽都沒聽過幾句。
這是一群平日裡東跑西竄,聊天說地玩鬨的少女,日子過得空洞無聊。
所以她們沒想過一個女帝到底意味著什麼。
現在沈瑉玥一問,她們開始思考。
若皇帝是女子,那就代表著百官之中也能有女子。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宰相的大臣,那必定也不是好大臣。
看見那些女子麵上恍然大悟的神色,沈瑉玥滿意的笑了笑,“你們好好想想吧,今日早些回家去,明日我會為你們找來新的老師。”
“是,恭送六公主。”
在一眾女學生明亮的眼神中,沈瑉玥淡然的離開,等走出屋子,她立刻垮了臉。
攆人一時爽,事後火葬場,她現在去哪兒找個合適的老師!
因為這裡的女子未來都是要處理政務的官員預備役,肯定不能隨便選人來教。
而一個好老師,那真的是太少見了。
沈瑉玥皺緊眉頭,一臉嚴肅的往前走,腦子裡瘋狂的開始過人名。
誰有資格又有閒工夫過來呢?
“現在知道慌了?明天六姐你找不到新的老師,要如何同這群學生交代?”
沈瑉玥懷疑自己已經壓力大到幻聽了,不然怎麼會聽到沈玉耀的聲音?
肯定是聽錯了,此刻太女應該在宮中處理政務才對。
沈瑉玥輕而易舉的說服了自己,繼續往前走去。
沈玉耀在她身後,抱胸而立,無奈的搖搖頭,“六姐,我在你背後呢。”
然後她就看見了,什麼叫嚇到炸毛。
真的毛都炸起來了,沈瑉玥頭發都浮了一圈。
她轉過身,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真的是你?你你你……”
“怎麼了,我不能出宮嗎?六姐怎麼一副見鬼似的樣子。”
“我我我……”沈瑉玥一想到自己剛剛做的事情,全都讓沈玉耀給看了一遍,就覺得全身上下都麻了。
她感覺自己在沈玉耀麵前已經死了一遍。
“恩恩,六姐剛剛的表現很不錯,值得表揚,此事交給六姐,甚為明智啊。”
誇一句沈瑉玥,順帶還誇了一句自己,沈玉耀說這話的時候,是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
沈瑉玥終於接受了沈玉耀看了全程這個可怕的事實,她深吸口氣,勉強鎮靜下來,衝沈玉耀道歉,“抱歉,剛剛言行無狀,冒犯太女了。”
“無事,此處就你我二人,不必拘束。”沈玉耀看沈瑉玥現在正經的樣子,心情莫名挺好。
就覺得挺好玩的。
非常惡劣的樂子人,就喜歡看這種彆人社死的名場麵。
“就是沒想到,在外人麵前,六姐還是挺威武霸氣的。”
“扯虎皮罷了,真正威武霸氣者,唯有太女。”
沈瑉玥已經徹底淡定了,甚至還能反過頭調侃兩句沈玉耀。
沈玉耀輕笑搖頭,“你明日去翰林院走走,那邊年輕的學士裡,或許有比較合心意的。”
“要去翰林院找?不能秦淑君來嗎?”
以前沈瑉玥還會叫秦淑君為皇嫂,現在都是直呼其名,聽上去似乎是沒有以前有禮貌了,但實際上是沈瑉玥認可了秦淑君這個人的能力,對她的印象不再僅僅是太子良娣。
“最近不行。”
沈瑉玥聞言,想了想,明白是何意了。
“秦相之事,太女可是已經有了想法?”
沈瑉玥真的是越來越敏銳了。
沈玉耀無事不登三寶殿,她一般不會到處亂走,今天會出現在此處,這個舉動本身就不對勁。
無怪沈瑉玥立馬就能猜出來。
“恩,明日早朝,你提兩件事。”
“何事?”
“攤丁入畝,一條編法。”
前者沈瑉玥還能聽懂,後者她就聽不懂了,什麼叫一條編法?
“將丁稅並入田賦征收,同時丈量土地,按畝定稅,編於一頁,統一征收。”
沈玉耀說完,沈瑉玥下意識跟著念叨了兩遍,才從那陌生的語句中,找到了一絲絲熟悉,隨後慢慢理解了這段話的意思。
她想明白後,隻覺得手腳冰涼,霎時一股寒氣鑽入骨髓,叫她打了兩個冷顫。
“你這是要翻天——”
沈瑉玥因為恐懼而拉長最後的音,隨後又迅速壓下,不敢叫周遭人聽見。
隨後她搖頭,瘋狂否定沈玉耀的話,“不行不行!此舉行不通,不可如此!”
縱觀各朝各代,人的本性都是求穩,國家製度,根本矛盾,都是在不得不改的情況下,才會去動。
大國牽一發而動全身,就好比此次廢除春貸,幾條律令就引來朝堂上巨大的矛盾。
沈玉耀能理解沈瑉玥此刻的驚恐,這種改革,放出去就是死,而且是大批大批的死人。
“此乃良機,錯過不可再來,渾水方能摸魚,他人可摸,我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