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文終於念完,沈玉耀也已經走到了最高點,她回過身,居高臨下的俯瞰江山,人在其中變為微小如塵埃的一個點。
正是這些一點一滴的力量彙聚起來,才構建了這個偉大的國家。
大莊,注定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今,昭告天地,莊朝新帝繼位,尊號玉陽大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禮部尚書趙勤扯著嗓子喊,最後伏地行大禮,叩拜新皇。
底下的禮部官員一層層的喊著趙勤的話,最後傳入底下朝臣之耳,他們與趙勤一樣,跪地高喊。
天地間一時隻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回蕩!
群臣叩拜,新皇登基,宮廷的畫師將瘋狂記下眼前的場景,回宮後畫筆揮灑,畫下《新陽元年六月七玉陽大帝登基祭天圖》。
日光高懸,明亮溫暖,驅散人間所有陰暗,年輕的女帝高舉玉璽,站在最高處,猶如神靈降世。
眾臣俯首,那一瞬間連天地似乎都低下了頭顱,為女帝獻上一切忠誠。
在登基大典之上,出了百官外,還有外國的使臣,其中最為特殊的一人,便是草原王庭的左親王哈撒西。
他此前被沈瑉玥抓住了,沈瑉玥回京,自然帶上了他,到了京城,除非哈撒西是長著翅膀的鳥人,否則不可能在沒有沈瑉玥同意的情況下,回到草原的。
或許意識到了自己並不是太好的處境,哈撒西的態度比以前要好了很多,即便方九娘說幾句不好聽的嘲諷之言,他也不再動輒露出不屑的高高在上的神情。
再加上曲川已經將王族珍珠送到京城來,草原大敗,無力救回他這個左親王,因此哈撒西留在了京城,以草原王庭使臣的身份。
甚至還得到了旁觀登基大典的殊榮。
不知道有多少小國使臣對哈撒西羨慕不已,他們的國家太過弱小,雖然大莊
很慷慨好客,允許他們出人旁觀,但是給的份額太少了。
一個國家隻能有一個人,比起草原王庭那邊幾乎全員都被允許參加,簡直就是天差地彆。
但那些小國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大莊沒有欺淩弱小國家,甚至給與他們一個名額,讓他們能和強國站在一起,已經是非常友好的舉動了。
他們如果還不知足,那他們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草原王庭慘敗的消息猶在耳邊響起,草原王庭的左親王都被迫留在京城當質子了。
是的,他們在羨慕哈撒西的同時,又在看哈撒西的笑話,隻看等那位大莊新帝登基後,騰出手來如何處理草原的事情了。
登基大典很快結束,下午所有人都往回趕,沈瑉玥終於有了空閒,可以跟沈玉耀說說話了。
這幾日忙的她是腳不沾地,沈氏宗親們一直找她,詢問她外出這些時日的事情,還有有關草原王庭的事。
把沈瑉玥是煩的一個頭兩個大,同樣的事情,她翻來覆去不知道講了多少遍,到最後同樣的話她幾乎能背過來了。
然而沈氏宗親那邊還是並非每個人都同意,將草原納入大莊版圖。
“但隻要再給臣一段時間,臣一定能說服他們,陛下想做之事,一定能成功。”
在沈玉耀麵前,沈瑉玥非常自信。
沈玉耀打量了一下沈瑉玥,出去這段時間,對沈瑉玥的曆練意義很大,現在的沈瑉玥已經有了脫胎換骨的感覺,和以前的沈瑉玥相比,就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陛下何故如此看臣?”
沈瑉玥被沈玉耀看的心裡有點兒毛毛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次從明州回到京城後,沈玉耀變得和她印象中不太一樣了。
或許是權養人,現在的沈玉耀不怒自威,沒人能在她的打量下依舊保持鎮定。
那雙眼睛,比鷹的眼睛還要銳利。
“隻是覺得六姐已經能獨當一方,是個大人了。”
沈玉耀非常欣慰的笑了笑,笑的沈瑉玥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明明沈玉耀比她還小,這副長輩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如果是以前,沈瑉玥絕對會跟沈玉耀直接開始鬥嘴,但是現在,她所有想法都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句謝恩。
“多謝陛下謬讚,臣日後必定會更加努力,為陛下效力。”
沈玉耀有些遺憾的垂下眸,嗯了一聲,又恢複她溫和的君主模樣,“明王這次帶回來的質子很有用,草原的事情儘快讓宗室們統一意見,朕不希望等到該融入草原的時候,朝堂上還有不和諧的聲音。”
“是,臣遵命!”
沈瑉玥應下後,便從車輦上下來,落地的瞬間,她轉過身去看車內,落下的車簾擋住了帝皇的臉,隻看得到一個模糊的剪影。
挺直的背脊與威嚴的氣勢,讓人心頭一顫。
車上的人,注定與軟弱無關。
沈玉耀隔著車簾與沈瑉玥對視了一眼,然後她看著沈瑉玥卑微的低下頭,在車旁老實侯著,等車輦離開,才動身回自己的馬車上。
得到任何東西都要付出代價,沈玉耀早就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當代價真的出現時,人總是會奢望能少付出些許。
沈玉耀閉目養神,放空腦海中紛雜的思緒,開始認真思考有關吞並草原一事,不再將情緒放在失去的東西上。
而沈瑉玥回了自己的馬車,還不住的眺望前麵的帝皇車輦,高大的車輦遮蔽了前路,同時又引領著後者前行。
“殿下不高興嗎?可是陛下嗬斥殿下了?”
一身華服,做大家小姐打扮的方九娘在察覺到沈瑉玥不對勁後,立馬貼心的詢問。
沈瑉玥搖搖頭,“陛下不曾嗬斥於吾,還誇讚吾,長大了,已經能獨當一麵。”
方九娘很喜歡陛下這段誇讚,如果這段是能對她說就更好
了。
對於現在的方九娘來說,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成為大人,為沈瑉玥做更多事情。
“既然陛下是誇讚殿下,那殿下何故還悶悶不樂?”
悶悶不樂?沈瑉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
“隻是覺得不太對……”
沈玉耀是她的七妹妹,明明她才是更小的那個孩子,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了。
“罷了罷了,沒什麼好想的,為陛下效力才是要緊之事,哈撒西回來後,有說什麼嗎?”
“並未,他回來後就一直低著頭,垂頭喪氣的。本來他聽說草原的使團過來後,就一直想著要見那群人,今日有機會,他卻不去見了。”
方九娘一直在暗中盯著哈撒西,她有異於常人的聽力與視力,再加上身材矮小,盯人時很難被人發現。
“還得繼續盯著,可能是白天人多眼雜,他不敢冒頭。”
沈瑉玥也不太明白對方在想什麼,反正一直盯著就是了。
“是!”
哈撒西在想什麼呢?
他的腦海中一直在回想一個畫麵,那就是那位大莊的女帝,一步步登臨至尊之位的畫麵。
新帝身上穿著猶如彩雲一般流光溢彩的衣服,她頭頂是價值連城的玉石,手中是天下人趨之若鶩的玉璽。
哈撒西看不到女帝的臉,但他認為,那一定是最美的模樣。
那是在草原上,從未感受過的震撼。
即便是他兄長哈薩伊繼承草原之王的位置,封他為左親王時,他都沒有像現在一樣的激動。
如果那是他的君主,他願意對她俯首稱臣。
如果那是他的敵人,他不願意揮舞長刀,砍向對方的脖頸。
哈撒西的靈魂像是被分成了兩半,一半不停訴說著草原之王的野心,另一半,則是天神的神諭。
登基時的大莊新帝,就像是天神降世,祭文響徹天地的那一瞬間,哈撒西發誓,他真的看到了天神。
恍惚的精神狀況一直維持到深夜,哈撒西住在驛站的一處小院裡。
深夜時,有人在外麵敲響了他的窗戶。
哈撒西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應該是王庭派來的那群人。
他走上前去,拉開窗戶,與窗外的人對視。
“西西怒赤?”
哈撒西沒想到會看見這位棄他而去的叛徒!
他怒極,又知道不能將對方如何,所以手上用力,就要將窗戶關上。
被西西怒赤攔住,西西怒赤單手一撐,就從外麵跳入屋內。
哈撒西無奈,左右看看,見周遭無人,連忙關上了窗戶。
他沒有看見,在走廊拐角的陰暗處,伸出來一個小腦袋。
等窗戶關上的瞬間,方九娘踮起腳,走到了牆後,耳朵貼到了牆上。
旁人聽不見的微弱交談聲,落在她耳中,無比清晰。
她聽到了哈撒西怒極的嗬斥,怕他人聽見,還壓低了聲音。
“西西怒赤,你是個懦夫,敗軍之將!竟然還敢來京城見你丟下的左親王,你就是草原的叛徒,天神總有一天,會讓你死於荒川河流,靈魂無法安息!”
哈撒西用的是草原的話。
巧合的是,方九娘自小長於靠近草原的方家村,蠻族話她多少能聽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