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孫夢菲在發現孩子身上總是青紫一塊之前, 一直覺得婆婆是個很好的老人家，除了在有時候會透露出一些重男輕女的觀點之外，她並沒有太大問題, 她勤儉持家, 裡裡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也很少會和她發生爭執，後來她懷孕了, 對她也是很好，各種補湯天天燉, 從不讓她做家務，對她是極好的，所以孫夢菲一直對婆婆的印象不錯, 逢年過節都會給婆婆準備紅包、禮物。
可是，在孩子出生後, 她也幾次聽到婆婆對她生了個女兒表示遺憾, 明明大師說這胎是個兒子，看著尖尖的也像個兒子, 怎麼是女兒呢？
孩子剛三個月大的時候，婆婆就開始讓她備孕準備生二胎。——這是她和婆婆矛盾的開始。
現在女性就業壓力那麼大, 她剛生完孩子休完產假，又開始備孕的話, 隻怕公司都得將她開除，再則她剛生完孩子, 身體都還沒有恢複，這麼快就生孩子的話，對她來說也是極大的傷害。她自然是不同意的，丈夫的想法和她一樣, 不過丈夫考慮的是如果他同時撫養兩個孩子的話，經濟壓力過重，他也沒有辦法同時負擔兩個孩子。
不過自此之後，孫夢菲就感覺婆婆對自己的態度有些變化，尤其在她發現女兒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時候，她還為此和婆婆發生過爭吵，但她婆婆並沒有承認那是她故意的行為，而是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注意到啊……可能是孩子自己在嬰兒床上爬來爬去撞的吧？”
趙林也在旁邊說她：“我媽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這兩年我們家哪點對你不好？我媽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你過分了啊，你不要這麼疑神疑鬼！”
難道真是她想錯了嗎？但她因為要上班，也沒有辦法兼顧孩子，孩子還是得由婆婆照顧。
可她心裡也總是放心不下，想讓自己媽媽過來看著，可她媽媽要去給她弟看孩子，無法分身，這事兒隻能暫時放在一旁。她家也不是有錢人，無法負擔一個月嫂的工錢，最後還是由她婆婆照看孩子，不過接下來一段時間，孩子身上的青紫倒確實少了，孩子在好好長大，她心裡戒備就放了下來，不成想，這一放鬆，就等來了孩子的死訊。
她的孩子怎麼就被悶死在車裡了呢？
就算婆婆跪在她麵前哭求、懺悔，表現得比她還要痛苦，也無法解開她心裡的疑慮和懷疑。
怎麼可以這麼恰好的，悶死在了車裡？
“對不起，這都怪我，最近天氣越來越熱了，之前冬天的時候，我也總把寶寶放車裡，然後去給小林送飯，我以為沒事的，我真的以為沒事的，可最近太熱了，我又忘了開冷氣……這都是我的錯，我沒想到會出事！我是真的沒想到啊！”婆婆嚎啕大哭，“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會把寶寶放在車裡！菲菲，你打死我，你打死我吧——”
趙母看起來確實很懊悔、很痛苦，加上趙母平時在街坊鄰裡的關係也很好，所以最後的調查以過失為收尾，趙母自然沒有收到任何法律上的懲罰。
孫夢菲卻一直沒有相信過她的說辭，所以在家裡總是和婆婆吵架，趙林夾在老婆和母親中間，也是痛苦不已，但他又不可能放棄自己的母親，他媽就他這個兒子了，所以隻能讓孫夢菲回娘家去住一段時間。
不過現在好了，老婆終於想開了，願意放下過往重新開始，這對他來說自然是再好不過。
看著躺在床上的妻子，他過去道：“你想開了就好，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我們重新開始，相信孩子很快會回到我們身邊……”
孫夢菲猛地看向丈夫，驚訝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哪個孩子願意再回到殺人犯的家中？”
趙林臉色頓時就變了：“你胡說什麼？什麼殺人犯！”
“過失殺人也是殺人，無論什麼，我的女兒都是因為你媽而死！你媽是害死我女兒的凶手！”
“我媽已經很自責了，她一個老人家，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想把她逼死給你女兒贖罪嗎？我以為你回來是想好好和我過日子，但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真要這麼算的話，你沒有照顧好你自己的女兒，你也是凶手之一！”
“我是，我是凶手，我不否認，所以我不是一直活在痛苦裡贖罪嗎？”孫夢菲冷笑一聲，“你呢？竟然還想著開始新生活，你的女兒因你媽而死，你為什麼可以心安理得的開始新生活？女兒果然比不得兒子好是嗎？”
“……”趙林深吸了口氣，“我懶得和你說，簡直不可理喻，你自己睡吧，我去睡客廳。”
趙林摔門而去，孫夢菲扭開臉，懶得多看。
如今的她誰也不在乎，隻在乎她女兒死亡的真相。
如果她真的冤枉了婆婆她無話可說，她可以跪下請罪，但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知道真相的機會。
她睜大了眼睛，等待著真相的降臨。
而趙林躺在沙發上，心情也十分不好，想到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他無奈的歎了口氣，算了算了，還是睡覺吧。
次臥的趙母也趴在門後聽了一會兒，直到外麵的動靜都安靜下來，這才回到床上睡覺。不過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是她十分熟悉的聲音，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往枕頭下摸了兩下，想拿奶嘴去哄孩子，可惜她什麼都沒摸著，怎麼不見了？她突然一驚，終於想起在孫女死後不久，她就把奶嘴給丟了啊……
不對，孫女已經死了，那現在哭的是誰？
趙母瞬間驚出一聲冷汗，在黑暗中哆哆嗦嗦的睜開了眼睛，借著窗外的夜色燈光，她果然看見身邊躺著一個什麼東西，這會兒還在哇哇大哭——
“啊！鬼啊！！”她驚恐的大叫起來，翻身摔下了床，趙林這會兒剛睡了沒一會兒，聽到叫聲立刻跑了過去，燈光大亮之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趙母，“媽，媽，你怎麼了？”他過去想把他媽扶起來，卻被他媽一把抓住，指著床，滿麵驚恐的說：“回來了，她回來了索命來了！”
“？媽，你是不是做噩夢了？誰……誰回來了？”
“回來了！她回來了！”在趙母的視野裡，她死去的孫女就躺在那兒，張著嘴巴哇哇大哭，就好像還活著時一樣。
趙林似乎也終於明白了他媽的意思，看了看床，又看了看他媽，道：“……你看花眼了吧，床上什麼都沒有啊，媽，你怎麼了？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啊？”
看花眼了？趙母看了看兒子，又看向床，卻發現她孫女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這會兒正對著眯眼她笑，肉嘟嘟的，看起來十分可愛，趙母再次被嚇得尖叫起來！
“鬼啊！鬼——”像趙母這樣的老婦人，一般都是很迷信的，這會兒猛然看見死去的孫女出現在自己床上，早就被嚇得六神無主，神智恍惚，“你滾，你滾！我沒有殺你，我沒有殺你……不是我殺了你，不是！你的死是意外！你要找人索命也不該找我，你找你媽去，你媽整天忙著工作不管你，是她害死的你，是她！”
坐在床上的小孩看著她笑，趴在床上，朝著她爬了過去……
趙母麵容看起來更加驚恐，她瘋狂的揮舞手臂，掙紮想要站起來逃跑，卻又因為被嚇得渾身發軟幾次都沒站起來，嘴裡發出更加瘋狂的大叫。
趙林驚訝的看著他媽，“媽？你在說什麼啊？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回來了，她回來找我報仇了！快帶我走，帶我走啊！”趙母差點崩潰，因為孩子已經爬到了她麵前，朝著她伸出雙手要抱抱，嚇得她眼淚都要下來了，趙林卻更加茫然，一直叫著讓他媽趕緊清醒過來，可惜他媽看起來卻更加崩潰，因為那孩子儘然爬到了她身上，雙手緊緊的抓著她，任她怎麼甩都甩不開，最後乾脆白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他媽這一暈自然不得了，他趕緊叫了救護車，背起他媽就往外跑。
誰知剛抬頭，就看見孫夢菲站在門口，一臉冰冷的看著他們，趙林：“你怎麼回事？你在拍什麼？趕緊過來幫忙啊！”
孫夢菲拿著手機，把剛才的一切都拍了下來，道：“她不是很愛自己的孫女嗎？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還是這種態度？”
趙林：“……你又開始了，菲菲，我媽是因為自責才會這樣，你不要隨便汙人清白！”
“你媽要是真的問心無愧，會是這種反應嗎？”
“……我媽膽子小，寶寶的死是意外，意外！”
孫夢菲冷笑一聲，看到婆婆的態度之後，還有她說的那些話，孫夢菲反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捫心自問一下，如果自己夢見了女兒，會被嚇成這樣嗎？不會的，她會跪下來請罪，隻要能得到女兒的原諒，讓她死了她也甘心。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孫夢菲跟著一起到了醫院，這樣的機會，她自然是不願錯過的。而且她一路都開著攝像頭，她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可以證明趙母有罪的機會！
趙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了，她以為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個夢，醒來就沒事了，哪知道一低頭，就看見她死去的孫女趴在她胸口，瞪大眼睛骨碌碌的望著她！
“鬼啊——”
……
趙母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幾天，要麼昏睡，要麼醒來就發瘋尖叫，總嚷著說死去的孫女回來找她報仇了，來向她索命來了。這個情況持續久了，就連趙林也覺得有些奇怪，就像孫夢菲說的那樣，如果她真的問心無愧，不該是這種反應……
直到他真的找了個道士來給他媽驅邪，希望他媽能趕緊好起來，哪知道那道士老神在在的樣子突然就變成了驚恐：“這事兒我管不得，管不得！”
趙林：“……你什麼意思啊？”
老道士：“隻有誠心悔改，祈求上天的原諒，你媽的情況才能好！除此之外，沒有解救之法，否則，她會一輩子怨靈纏身……”
趙林：“？”
趙母這會兒也傻眼了，她眼裡的希冀漸漸變成了絕望和恐懼。
終於，她垂下腦袋，認命道：“我，是我故意害死了她，我看到好多類似的新聞，因為家長失誤把孩子放在車裡悶死，卻不用受到法律的懲罰，我是突然有的這個想法……”
她確實不是有計劃的想要殺掉孫女，隻是早上的時候和孫夢菲提了一下讓她準備二胎的事情，孫夢菲拒絕了，並且表示她確實不想再生；趙林也拒絕了，因為他們沒有能力同時撫養兩個孩子，既然如此，那就死掉一個好了。因為她太想要個孫子了，隻有這樣，趙家的香火才不會斷在她手裡。
丈夫臨死之前都還在記掛著，沒有看到孫子……
趙林一臉驚恐的看著他媽：“你瘋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做？那好歹也是我女兒、你親女孫啊！原來夢菲說得都是真的，她沒有說錯……媽！你簡直太錯特錯！”
“對不起，我錯了，我後來就後悔了，可等我趕回去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啊！”趙母痛苦著懺悔起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的！”
趙林痛苦的捂住臉，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真相，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站在門口的孫夢菲收起手機，趙林發現之後，立刻衝上去道：“你錄像了？你不要……你趕緊刪掉！”
孫夢菲冷聲道：“趙林，你媽是殺人凶手，希望她明白什麼是‘殺人償命’！她必須為自己的愚蠢付代價！彆說你媽很可憐這種話，殺人犯不值得可憐，她要是可憐的話，我的女兒不可憐嗎？”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將趙林推倒在地，趙母躲在後麵哭，孫夢菲狠狠的瞪著他們母子，恨不能將他們吃了！
老道士從房間裡走出來，孫夢菲通紅著眼睛，咬牙切齒道：“謝謝，我把錢轉你微信了。”
老道士擺擺手，有點疑惑的歪了歪腦袋，說：“節哀。那個……雖然我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纏著你婆婆，但那好像不是怨靈……它給我的氣息，很聖潔，有點奇怪？”
孫夢菲一怔，聖潔？她又想到了祂，以及祂給她的那粒光點，她終於沒忍住哭了起來，是呀，她的女兒就是聖潔的小天使，才不是怨靈！更不是惡鬼！
“因為我遇到了神。”
“？”
“原來你不是半吊子假道士啊？”
“……你這說的什麼話，貧道是好人，從來不做虧心事！做虧心事是要耗福報的。”
“謝謝。謝謝。”第一句她是對著老道士說的，第二句謝謝是她對著天空的呢喃，如果不是祂，或許她永遠也無法讓趙母承認，她女兒的死也會將被時間掩藏。
孫夢菲堅定的撥打了110報警，這一次，她終於可以為自己死去的女兒討回公道了。
……
“婆婆想要孫子故意將孫女悶死在車上”的新聞很快震驚社會，引來了不小的轟動，同時，也起到了警示作用，以後再遇到家屬致幼童死亡的案件，調查起來會更加嚴謹。
【……我竟然又看錯了，人心真是複雜的東西。那老太婆明明看起來挺好的呀？真恐怖。】
“人性是會偽裝的，人心隔肚皮，又沒有讀心術，誰能知道彆人心裡在想什麼呢。”因為葉櫻明白人性的複雜，所以才會小心謹慎的觀察，‘不信任’是她對自己人生最大的負責。
【我神英明，我神說什麼都對！】
“……”
在孫夢菲的婆婆被關進監獄的那刻，葉櫻送給她的那一點創造，也回來了。
她伸手接住，那一點點光亮便融入了她的指尖。葉櫻突然想起在第八階段考核的最後時間裡，她幾乎把自己變成了創造，踏遍了世界每一個角落，那個世界的她還隻是一道神識，而這個世界的自己的身體都已經被創造改造，如果她想象上個世界一樣，隻怕可以做得更加淋漓儘致。
她想了一下，從身體裡抽出一些創造，送入空氣裡，向著四周蔓延開去。
這一刻，她仿佛和這個世界產生了某種關聯，她可以感受到這個世界的一切，嘈雜的聲音、各種各樣的味道，以及那些象征著生命的氣息、生命的跳動，幾乎在這一瞬間都向她的腦子湧了過來，龐大的、蓬勃生命的衝擊讓她差點腦震蕩……
——葉櫻。
——“？”
——“誰在叫我？你是誰？”
——“為什麼叫我？”
長久的安靜和沉默，葉櫻無奈的睜開眼睛，這下她可以確定不是自己在幻聽了，確實有個聲音在叫她，隻可惜那一聲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了。
但這個聲音，不免讓她很是在意。
之後葉櫻又嘗試了幾次，卻沒有再聽到呼喚自己的聲音。
這次葉櫻沒有多此一問，因為如果係統聽到的話，隻怕會和自己有一樣的疑惑，1104可不是能忍住話的係統。——看來它依然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