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也沒相處過幾天,幾年未見,蘇顏的麵貌在他印象中已經模糊,可這一刻,她還有兩個孩子的麵容都清晰無比,他們在等他,呼喚他,期盼他能夠回家。
“顧野,你回來吧。”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他動了動身體,費了很大勁兒,才把裝在胸前衣兜裡的照片拿出來,照片上,蘇顏左右手各攬著一個孩子,娘仨笑得很燦爛,顧野緩慢的抬起手臂,沾滿血跡的手指撫摸著照片上蘇顏明媚的笑臉。
他已經失去血色、灰白的嘴唇蠕動,艱難地發出低微卻堅定無比:“等我,我會回來。”
曆儘磨難,顧野返回境內到醫院治療,休養半年後,身上的傷徹底好了,他這才休假回家。
先是見了薑淑蘭,對方告訴她蘇顏已經帶著倆孩子返城,催促他趕緊進城找蘇顏。
顧野隻在家裡耽擱一天,就坐火車來江市。
他到江市的時候正好是中午休息時間,想著這個時間蘇顏應該在家,他馬上打了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去市紡織廠家屬院。
顧野進入家屬院,很快按照薑淑蘭給的地址找到蘇顏家所在的五號樓,從二門口進入,走上二樓,敲響蘇顏家房門。
開門的是蘇勝利,見門口站了位高大英武的軍官,蘇勝利不敢怠慢,問:“同誌你是?”
顧野猜想麵前這位是蘇顏父親,蘇顏跟父親關係並不好,他說:“我找蘇顏。”
想不到蘇顏還有軍官朋友,顧野穿著六五式軍服,看不出級彆,但蘇勝利看他氣勢凜然,覺得對方應該級彆不低,於是說:“進來坐吧,蘇顏中午吃完飯就出去了,她整天忙的很,傍晚才會接倆孩子回來,順便回來吃晚飯。”
顧野順著他的指引進了客廳,把屋裡的陳設掃視了一遍,然後坐到蘇勝利拉過來的椅子上。
“你跟蘇顏很熟?”蘇勝利吩咐胡雅芬沏茶,然後問。
“認識。”顧野語氣很淡。
見家裡來了個年輕英俊的軍官,還是蘇顏的朋友,蘇雪又羨慕得夠嗆,蘇顏在鄉下呆了七年,怎麼還有那麼多有頭有臉的朋友?
而且這個軍官也太好看了吧,是她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年輕人,比演電影的演員長得還帥氣,比顧芳菲的大哥長得還好。
她馬上習慣性地過來刷存在感,臉上帶著自以為最好看的笑容,用甜膩的聲音說:“軍官哥哥,我是蘇顏的妹妹,今年二十一,在紡織廠上班,你是蘇顏的朋友啊?”
這聲音?這語氣?
一股惡寒之意從顧野腳底板升起至全身,他從十六歲起就在前線,壓根就沒接觸過幾個姑娘。
難道這些姑娘都像她這樣,這麼令人生厭嗎?
他抬眼掃視了蘇雪一眼,他要記住這個可憎的樣貌。
被顧野凜冽寒涼的目光一掃視,蘇雪的心從雲端一下跌入地底。
明明是溫暖的春天,她卻像是掉進三九天的冰窟窿一樣,周身寒冷無比。
蘇顏的朋友,這個軍官,為什麼對她滿臉嫌棄?
胡雅芬對軍官有種天然的敬畏,尤其是顧野一身英武之氣更讓她有巴結之意,趕緊用上蘇勝利最好的茶葉,沏了杯茶端過來。
“同誌,喝茶吧。”胡雅芬把茶水放在桌子上說。
顧野坐姿端正,沒有動茶杯,而是問道:“蘇顏最近過得怎麼樣?”
蘇勝利又說他那一大套話:“哎,蘇顏在鄉下跟莊稼漢子結婚了,人家彆的知青都能安分呆上幾年,就蘇顏吃不了乾農活的苦,跟鄉下人結婚,那莊稼人特彆粗鄙,蘇顏根本就不好意思跟我們說婆家的事情。”
“結婚就結,她倒是好好過日子啊,看彆的知青回城她又著急,在鄉下又待不下去,跟鄉下對象離婚,帶著倆孩子回城。親戚朋友都來打聽這事兒,他可是把我的臉都丟儘了。”
粗鄙的莊稼漢子顧野:“……”
蘇顏都沒跟父親說他的事情,可見蘇顏跟她家人關係很糟糕。
蘇勝利還在表功:“她這一回來,我讓她妹妹把房間讓出來給他們娘仨住,給她落戶,還給她報名讓她去參加服裝設計培訓,她媽還得給他們娘仨做飯,真是為她操碎了心。”
他想要刷這個級彆不低的軍官的好感。
顧野麵沉如水,雙眸黝黑深邃如深潭一般,聽著蘇勝利虛偽的語氣,看著他拙劣的表演。
不信,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信。
有這樣的父親跟妹妹,蘇顏的生存環境可真不怎麼樣。
多虧他回來了。
沒必要繼續呆下去。
他站起身,語氣冷淡:“蘇顏孩子在哪家幼兒園?”
蘇顏會去接孩子,他去幼兒園門口等,一定會見到蘇顏。
蘇勝利回答:“紡織路街道幼兒園。”
顧野轉身往外走:“我還有事兒,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