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所居住的這個院子並不大, 除了西南角的一張石桌和四個石凳之外,就隻剩下了東麵的那棵瞧著有些營養不良的杏樹。因著鐘媽媽年歲漸長,付綿綿平日裡也不經常讓她拾掇院子裡的衛生, 所以小院看起來難免荒涼中透著幾分蕭瑟。
但這會兒眼前的景象卻完全不同了, 不說院子裡大變樣吧, 但是好歹清爽了不少, 最起碼地麵上的落葉都消失不見了, 以往泛著煙塵的黃土地上也有些微濕, 避免人來人往的臟了鞋襪。
鐘媽媽驚疑不定的打量了一圈,眼尖的發現自己所住的下人房門竟然開了, 她神情一變不由得快步上前想要查看情況, 然而還沒等走到近前的, 下人房裡卻走出了兩個人。
這二人均著付府下人的衣裙,前麵那個長著一張有福氣的圓臉, 眉眼間看起來就是個利落的性格, 身材也有些微胖。她身上的裙裝看起來要比後麵那個又瘦又小的丫頭高級些,想來在府內下人中的等級並不低。
“見過四小姐。”圓臉丫鬟帶著身後的人衝著院門的方向遙遙一拜, 隨即又很是熱情的跟走近了的鐘媽媽打招呼:“見過鐘媽媽。”
鐘媽媽謹慎又防備的看了二人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問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大爺派過來伺候四小姐的呀!”圓臉丫鬟再次福身見禮,接著介紹起了自己:“奴婢鶯歌, 日後負責服侍四小姐的日常起居。”
“奴婢紅梅, 是灑掃丫頭。”後麵的丫鬟也輕聲開了口。
“給四小姐請安了。”說罷, 二人雙雙跪了下去,還像模像樣的磕了一個頭。
付綿綿聞言, 先是信步走到了一臉喜意的鐘媽媽身邊,然後這才衝著身前的兩個人道:“行了,這是作甚, 還不快起來?”
鶯歌和紅梅兩個看起來都是很守規矩的,乖乖的從地上爬起來之後,一臉順從的退到了一邊站定,隻要主人家不吱聲,她們也不會發出半點聲響。
按理來說,府中小姐的院子配上四五個下人那都是正常的,照顧日常起居的大丫鬟要一人,自小就在身邊的奶媽媽算一個,然後灑掃、針線和跑腿的各一個。之前原主的院子裡之所以隻剩下了鐘媽媽一個,那也是因為觸怒了付嘉致,所以在吃了板子之後,管家就依著付嘉致的意思將院子裡伺候的付府下人全部找個借口調走了。
這會兒突然又塞了兩個人進來,那貨指定沒安好心。
不過這兩個倒是看著比之前那三個偷奸耍滑的要順眼,總之算的上是個好事兒,於是付綿綿隻叮囑鐘媽媽好好帶帶二人之後,就轉身回到了廂房裡。
這活計鐘媽媽熟悉的不得了,很快就進入到了狀態之中,付綿綿坐在靠窗的短榻上,聽著外麵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訓話聲,一邊翻著手中的書一邊揚了揚眉。
就這樣,鶯歌和紅梅意料之中的在茱萸院安頓了下來。
因著付綿綿在府中隻是個不起眼的庶出小姐,是以茱萸院裡從早到晚都清淨的很,除卻早起及晚上入睡前她會召鶯歌入廂房伺候外,其餘的時間都是持著放任的態度,一概不管。
這日一大清早,鐘媽媽就腳步匆匆的從外麵回了來,然後越過一直低頭認真掃地的紅梅,直接進了廂房。
彼時付綿綿正立在書桌便練大字,聽到門口處傳來的動靜,連頭都不抬的直接開了口:“鐘媽媽,如何?”
鐘媽媽十分小心的將廂房的門給帶了上,緊接著又走到了窗邊把窗戶也緊緊地關了住,然後才湊到了她的身邊,用小到不能再小的聲音說道:“的確和四小姐想的一樣,那鶯歌起初幾天還算老實,待到覺得摸清楚茱萸院的情況之後,就時不時的總往外跑。後來見小姐似乎真的不在意這些,便安分了下來,也不再去見那些之前要好的丫鬟了。”
“隻是她改為了每隔三日的未時會出門,那個時間段剛好是四小姐用過午飯小憩之時,老奴覺得此事必有蹊蹺。”
說到這,鐘媽媽因為覺得口乾舌燥而咽了一口唾沫,沒過幾息就接著說了下去:“於是老奴今天早些時候就趁機會去那幾個和鶯歌要好的丫鬟那裡悄悄打探了一番,不過是一些不要緊的閒聊,應當不會引起她們的注意。那幾個丫鬟都說鶯歌許久不曾同她們在一處了,還以為咱們茱萸院規矩很嚴哩!”
“老奴覺得,這鶯歌或許還真是……”她說著說著就住了嘴,剩下的話則是擠眉弄眼的用表情表達的出來,生怕被院子裡來來回回的紅梅給聽了去。畢竟鶯歌不是什麼可用之人,那和她一起來的紅梅也有著很大的嫌疑。
“我知曉了。”付綿綿聽到後並不覺得多麼的驚訝,仍然氣定神閒的用手中的毛病沾了沾墨,緊接著手一揮就在宣紙上寫出了一個龍飛鳳舞的‘財’字。
寫完之後,還頗為滿意的歪頭欣賞了一番。
鐘媽媽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老話講得好,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放這麼兩個心思不純正的人在院子裡,真是吃不香、睡不香的。可她轉念又想了,自家小姐在出嫁前也隻能寄人籬下了,隻要不做什麼出格的事兒,倒也不必懼怕他人怎麼看。
更重要的是,自從上次受了重傷,她的四小姐好像一夜之間便成熟了許多,在不少的事情上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一向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即便四小姐吃了她的幾天奶水,但下人就是下人,不可多嘴也不能逾矩。
回過神,鐘媽媽略微低了頭,然後動作極輕的退出了廂房。
當天晌午,用過了簡單又清淡到可憐的午飯,鶯歌在伺候付綿綿漱口洗手後,像往常一樣退出了廂房。她先是回到了下人房待了一會子,又詢問了紅梅鐘媽媽的去向,聽到鐘媽媽跑出去和廚房的婆子們去嗑瓜子了之後,又回房拾掇了一番,這才匆匆的出了茱萸院的大門兒。
可能是因為走的過於匆忙,鶯歌並沒有注意到本應該在榻上熟睡的付綿綿這會兒正倚靠在短榻上,透著窗戶的縫隙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而傳說去大廚房會友的鐘媽媽,眼下也正恭敬的立在榻下的位置上。
鐘媽媽咬緊了後槽牙,怒斥了一聲:“吃裡扒外的東西!四小姐,老奴這便跟上去,倒要看看她日日都要出去見的是誰,今天老奴非得把她的麵皮給扯下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