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從馬上下了來,不算重的腳步聲在這條沒什麼人經過的弄堂裡顯得尤為的刺耳。
鶯歌這會兒怕的全身都在微微顫抖的,卻仍舊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大斥一聲:“這位公子還不快些停下,車裡隻有我家姑娘一人,還請不要衝撞了她才是!”
走到近前的付嘉致對此充耳未聞,隻是用冰冷刺骨的目光瞄了鶯歌一眼,眼底的暴虐更是直接讓鶯歌呆愣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該作何反應了。
見狀,付綿綿伸出手把鶯歌拉回了車內,車簾應聲而落,遮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過了幾秒,一隻纖纖玉手從車窗處伸出,不慌不忙的將窗簾卷起,隨即露出了一張笑吟吟的笑臉:“付小將軍。”
付嘉致一張俊臉繃的死緊,這種見麵的場景讓他感到了些許的不舒適,對方坐在車內舒舒服服、高高在上,難免會使他產生一種低人一等的錯覺。
麵無表情的盯著那張俏臉看了許久,男人這才皮笑肉不笑的開了口:“一彆近年餘,卻沒想到歸家之日沒能看到四妹,我之前怎麼沒發現四妹這般膽大包天,竟然敢試圖拿捏父親和母親,借此和付府斷了關係?”
“付小將軍這話說的未免有點不大合適,我早就不是付府之人,文書也是付大學士親手簽的,過了各位族老的眼,甚至於連族譜都改了……您還是稱我一聲付姑娘吧!”付綿綿笑眯眯的回應,麵上半點不見害怕。
“嗬……”付嘉致聞言冷笑出聲,周身的氣勢忽然變得壓迫感十足,透過小小的馬車窗,那道如淬了毒一般目光很快就鎖定了住車內的那個纖細身影:“付綿綿,看來上次的板子還沒能讓你長記性,當初你沒死算我心軟,日後你真覺得自己還會這般幸運嗎?”
“我這人膽子小,付小將軍可彆嚇唬我,我會當真的。”付綿綿表情未變,語氣倒是略顯誇張:“我也隻是為自己謀一個前程罷了,付小將軍與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何苦抓著我這一個弱女子不放?雖然眼下咱們做不成兄妹,但以後還是有機會做朋友的,隨時歡迎付小將軍光顧春林堂,到時候我送你幾盒上好的香膏,您帶回府上去孝敬孝敬付夫人也是極好的。”
她這番話說的,冷不丁一聽似乎沒什麼毛病,客客氣氣,無可挑剔。但付嘉致聽在耳中,怎麼都覺得有些彆扭,或許說更像是諷刺才是。
二人之間真的沒有任何的仇怨嗎?付嘉致對此是嗤之以鼻的,對方若真是像以往看起來那樣逆來順受的性格,又何至於鬨到今天這個地步?這樣一看,當初少女差點在他的命令之下喪了命,心頭豈能沒有半點芥蒂。
回想起剛剛和唐恒在一處所聽到的一些風言風語,他的表情便愈發陰沉了幾分,放任一個對付府心懷怨恨之人在外逍遙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這位曾經的庶妹越是成功,付府上下就越是寢食難安。
回過神,他再次抬眼看向付綿綿的時候,眼底再無半分感情,就好似看一個死人一般。
他久經沙場,身上背負了超過千餘條蠻子的命,這會子看起來竟和那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一模一樣,嚇的鶯歌不受控製的驚呼出了聲。
付綿綿安撫的輕輕拍了拍鶯歌的手,末了扭過頭垂眸看著此時已經握住了腰間短刀的男人,然後揚了揚眉:“付小將軍難道又打算一言不合就當街拔刀砍人嗎?雖然我的確是個不起眼的商賈,但若是真的沒了命,想來開國郡公和煜王也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
“前些日子付小將軍還沒被周侍郎折騰夠嗎?開國郡公和煜王可不是周侍郎,即便我死之事不能擺在明麵上,可私下裡的暗箭是更難防的,到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安平郡主跳出來解了你的燃眉之急,哦?”
她沒有絲毫的掩飾言語中的譏誚,聽起來難免有些陰陽怪氣的。
這一下徹底戳中了付嘉致的痛處,隻見男人暴喝一聲,脖頸間青筋根根爆起。之後銀光一閃,一柄在夜色中泛著藍光的短刀已然被他握在了手中。
手起刀落,伴隨著鶯歌淒厲的尖叫,車窗上的布簾瞬間四分五裂,厚重的布帛緩緩落在了石板地麵上,讓人心驚膽戰。
“鶯歌,你這是作甚,付小將軍隻是與我玩鬨罷了,瞧你那沒出息的模樣!”付綿綿在此期間,眼睛眨都未眨,似乎篤定了對方並不敢在開國郡公府的大門之外傷她分毫。
付嘉致雖然脾氣一向不大好,但這人並不蠢笨,能打勝仗靠的可不全都是蠻力,腦子也必須過關。他要是那種理智全無的人,周六公子也不會留下一口氣至今還在苟延殘喘,他的狂妄全都依托在自身實力的基礎之上,輕易做不出超出自己能力的蠢事來。
用眼角餘光瞧了一眼一直在開國郡公府大門處探頭探腦的黑影,付嘉致輕嗤一聲收起了短刀,一改之前的憤怒,麵色如常的低聲道:“付姑娘,奉勸你一句,為人莫要太猖狂。今日出了這弄堂,再發生什麼意外,可就怪不到我的頭上了。”
“付小將軍這話我可聽不懂了,但有這會子和我磨牙的功夫,您不若拿去做點子有意義的事兒呢?比如說找找人什麼的。”方才動了刀子付綿綿都一臉平淡,又怎會被這不痛不癢的兩句威脅給弄亂了心神。
男人常期在外,特彆是最近這一年,對她根本沒有半分了解,隻知道一味的用身份和武力去壓製,瞧著可笑的很。
“前些日子聽聞付府丟了人,如今還未找到,不過付小將軍也不必太過憂心,付三小姐吉人天相,肯定會平安無事的。”付綿綿的嘴角緩緩地揚起了一個弧度,滿意的看著車外之人瞬間變了臉色,隨後收回了視線凝聲吩咐車夫:“回府。”
車夫聞言忙不迭的揮舞起了鞭子,將兩匹馬抽的嘶鳴不止,噠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馬車很快就消失在了這條弄堂的儘頭。
剛剛出了弄堂,付綿綿就再次開口吩咐:“去西城區。”
車夫應了一聲,及時調轉了馬頭,片刻不耽擱的往西城區去了。
鶯歌聞言是有些吃驚的,因為西城區住著誰他們心裡再清楚不過了,她心有餘悸的把腦袋探出車窗往後麵看了一眼。此時夜幕已然降臨,外麵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最終隻能坐了回來,小聲抱怨著:“小姐!誰知道付大公子這會兒是不是在咱們後麵跟著呢,現在去西城區,是不是太冒險了一些!”
付綿綿剛剛才把人激怒,這當口著實是不大合適。
聽到鶯歌擔憂的話語,付綿綿輕笑出聲:“就怕他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