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臉一皺,道:“謝韞,我跟你說真的呢。”
她又來了,那種拖長的婉轉尾調,每一次求人的時候她都這樣。
雖然聽起來很奇怪,
但確實有點好聽。
謝韞沉默片刻,遂而道:“你就是這樣求人的?”
桑窈愣了片刻,繼而立馬意會。
一回生二回熟,她像昨晚一樣,開始實行她的誇誇戰略,“謝韞,其實你真的很好,你是我在上京見過的最善良的男人,我都可憐死了,求求你幫幫我吧。”
謝韞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桑窈默認還要再接把力,她繼續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嗎?因為我覺得你肯定比我爹聰明。”
謝韞讚同道:“很顯然。”
桑窈見他仍未說幫不幫,就站在他麵前,硬是把人從地上誇到了天上,一刻不停的誇了大半刻鐘,桑窈嗓子都乾了,謝韞才勉強道:“罷了,就這吧。”
桑窈咽了口口水,睜著雙大眼睛,期待的看著他。
謝韞道:“彆出門就好了。”
桑窈:“……”
“這個我是知道的,我是說萬一我出去了,戎晏他故技重施,那我豈不是完蛋了。”
謝韞大發慈悲的保證道:“出門的話,你也不會完蛋。”
說到這裡,對於謝韞來說已經十分不容易了,繼而他還又加了一句道:“放心。”
桑窈沒法放心,他的話對她來說多少有點蒼白,她道:“那我什麼都不用做嗎?”
謝韞嗯了一聲。
這種感覺很怪異。
若是旁人,她會堅定不移的認為對方是在耍她,可換成謝韞,就有些不一樣了。
她本身對謝韞就莫名有點信任,雖然謝韞並未講出個所以然來,但她還是信了三分。
“你說真的?”
謝韞又嗯了一聲。
“為什麼呀?”
“沒有為什麼。”
他不解釋,桑窈就總有種踏在虛空的感覺,好似隨時都可能摔下來。
她半信半疑的站直身子,總覺得有點不對。就在這種好像被耍了,又好像沒有的狀態裡反複掙紮。
可話已至此,她又不好繼續求著謝韞說彆的辦法。
她低著腦袋,道:“……哦。”
其實了解謝韞的人都知道,他作風一貫如此,很少會去解釋緣由,能得到他的保證就已經十分難得了。
可桑窈不知道,她仍然焉頭焉腦的。
“那…謝謝你,我先回去了。”
她覺得自己或許還應該想想什麼彆的辦法,她的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說話間,桑窈轉過身去,抬步欲走。
這就回去了?
謝韞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輕易就讓她調轉了方向,讓她麵對著自己。
桑窈因為心裡藏著事,多少有點心不在焉,她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謝韞不高興起來。
怎麼聽她的話音,這會還有些不耐煩,所以她就這樣過河拆橋了。
謝韞道:“你不滿意?”
桑窈搖了搖頭,道:“沒有。”
原本就是求人幫忙,沒什麼滿意或是不滿意的,她隻是還有點操心而已。
她一開始還想問問謝韞親沒親她,但這會有了這件事,她也沒心思開口去問了。
謝韞凝眸盯著她,道:“你不信我的話信誰的話,楊溫川?”
“……”桑窈不知道他為什麼又莫名其妙提起了楊溫川。
她搖了搖頭,道:“我也沒有不信啊。”
隻是有一點點懷疑而已。
雖然謝韞很靠譜,可他就模棱兩可的說了兩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逗她玩。
更沒有怨他,隻是這事涉及她的小命,她多少得嚴肅認真一些。
“而且你怎麼又說起楊大哥了?”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她明明就是不信,都寫臉上了還騙他,謝韞懶得跟她計較。
相比於嘴上解釋,他更想讓她自己發現。
故而他隻道:“不是你總愛天天跟他說話的嗎?”
“今天,還有昨天。”
“……我哪有天天跟他說話。”
“你彆老跟我說他了,我現在有點煩。”
她跟楊溫川大多數時候都是偶然碰見了才會說兩句,說話時基本都在眾人目光所及之處,乾淨的不能再乾淨了。
這已經不是謝韞第一回提楊溫川了,桑窈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謝韞冷下目光:“你說我什麼?”
桑窈累了,她說的是她自己有點煩,又沒說他有點煩。
她這會心裡還忐忑著,實在是笑不出來,她也不想把自己負麵情緒帶給謝韞,遂而道:“你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謝謝你幫我。”
她客客氣氣的朝謝韞鞠了個躬,然後直接轉身走了。
謝韞:“……”
*
直到謝韞回到府中時,他臉上的神色尤未緩和。
她確實很膽大,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被說煩。
淨斂在後麵大氣不敢出,跟著謝韞一路腳步生風直接到了書房。
然而才推開門,就見書房內赫然多出了一個人。
謝環之此刻正坐在漆木椅子上,緩緩抬起眼眸對著謝韞道:“你方才做什麼去了,怎麼才回來。”
謝韞道:“想必跟您沒什麼關係。”
謝環之拍了下桌子,道:“誰準你這樣同我說話的。”
謝韞麵無表情的越過他,坐在了書案前,大有不打算理他的意思。
謝環之神色緩了緩,道:“你可知道自己今年年歲幾何了?”
其實謝韞的年齡算不上多大,在他這個年齡無妻妾無通房的人雖然少,但也有,楊溫川就是如此。謝韞真正令人操心的地方在於,他看起來根本就沒有娶妻的欲望。
大有此後幾十年都這樣湊合的打算。
謝韞仍不理他。
謝環之動之以情道:“我同你母親這兩年為了你的婚事沒少操心,我們也不是什麼迂腐之人,你若是喜歡誰,直言就好。”
謝韞將邸報翻過一頁。
謝環之繼續道:“…你可知你大嫂她又有身孕了。”
謝韞終於道:“煩請代我說一句恭喜。”
謝環之不搭理他,他歎了口氣,轉而道:“你娘親身子本就不好,你彆總是氣她。”
“雖然前段日子,擅自讓你跟李家小女兒見麵,是我們做的不妥當,但你也該諒解我們。”
謝韞道:“說完了嗎?”
“父親,您今日是又閒下來了?”
又是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謝環之抿住唇,多少覺得這兒子已經沒救了。
正是此時,沈妙儀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在夏夜裡顯得格外脆弱,她輕咳了兩聲道:
“環之,怎麼還沒回來?”
“阿韞他若是不願意就算了,你我興許是這輩子沒什麼子孫緣,不能強求的。”
謝韞不為所動。
外麵沈妙儀的聲音顯得格外寂寥:“沒關係,等小庾誕下孩子後,我們多去看看吧。”
謝環之歎了口氣,繼而站起身來,他行至門邊,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房內重歸寂靜。
淨斂大氣不敢出一口。
其實這樣的事很常見,每個月謝閣老和夫人都會變著法催一下,他家主子大多都是不予理睬,到如今也都習慣了這些說辭,
他偷偷瞥了眼謝韞,男人靜靜垂眸,眉眼之間滿是倦怠。
他默默的想。
習慣歸習慣,總是這樣,也多少是會累的。
片刻後,狼毫筆被擱在一旁,謝韞抬手擰了擰眉心。
淨斂適時遞了茶過去,房間寂靜,他猶疑了片刻,還是在謝韞接過茶盞時試探著開口:“公子,屬下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謝韞道:“閉嘴,謝謝。”
淨斂:“……”
他站在謝韞身後,一番猶豫後,還是鬥膽道:“桑姑娘……”
他特地將話音頓了一下,見謝韞沒有出聲阻止,他才繼續帶著私心,試探著道:“屬下覺得您若是成親……或許可以考慮一番桑姑娘。”
淨斂對謝韞的了解遠超旁人,他能夠猜出謝韞一直不願成親的緣由。
除卻謝韞秉性冷清,喜獨處,對女人沒什麼興趣這幾點,其餘無非就是不願把婚姻同利益掛鉤,以及不喜內宅中的勾.引算計這些事。
反正他總是被罵,也不差這一會了。
他偷偷瞅了一眼謝韞,繼續道:“桑姑娘家世清白,不屬士族,沒有錯綜複雜的背景。”
“包括桑印在內,族中眾人同謝氏都無甚利益牽扯,您也不必擔心會有人利用這份婚約做什麼小動作。”
“而桑姑娘本身又心思單純,內宅之事,更不會有什麼心眼。”
桑窈看著就一副宅鬥笨蛋的樣子,就算是有什麼心眼,估計也能被他主子輕易察覺,更彆提算計了。
他頓了頓,輕聲道:“最重要的是,您也落得清淨。”
淨斂說出這段話時其實並未抱什麼希望,可在他停住話音後,男人卻久久未曾回答。
房內寂靜無比。
他甚至沒罵他。
咦?
不對勁。
又隔了一會,男人靠在椅背上,眼眸微垂,若有所思道:“你說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