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隔了麵被擦拭的發亮的文房桌, 他坐在對麵的扶手椅,雙手交疊,置於膝上, 清晨不算強烈的日光此刻正照在男人墨色的衣袍。
桑窈聞言, 麵上的表情出現了片刻空白,她試圖去理解謝韞這句話的意思。
理解完畢。
她麵不改色的想, 她聽錯了。
桑窈眨了下眼睛,輕聲詢問道:“你說什麼?”
謝韞靜靜的同她對視, 那張淡漠的臉龐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但大概是因為他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所以看人時除卻冷然, 好似還有幾分專注。
他甚至耐心的將方才的話換了個看起來禮貌一些的問法,緩緩對她道:“桑姑娘, 請問我可以娶你嗎?”
字字清晰。
桑窈這回是真的聽清楚了。
“……”
房內寂靜無比, 在那一瞬間, 桑窈分明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快了幾分。
她提了口氣,此事太過突然,她一時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 她指著謝韞, 幾乎語無倫次道:“你你你……說什麼?!”
謝韞已經疲於重複。
桑窈這會已經沒法繼續端正了, 她噌的站起身來, 又羞又惱道:“你不準跟我開玩笑!”
相比之下, 男人看起來要冷靜的多,他仍靠在椅子上,抬頭道:“你覺得我今日大費周章來到桑府,就是為了跟你開這個玩笑?”
他又繼續道:“你與其再問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不如好好考慮一番我的話。”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他真的很不溫柔!
他什麼態度!
他要人家姑娘, 就是這副說辭嗎?
不過等等,這不要緊,要緊的是,謝韞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桑窈胸口起伏,她望向麵前這個沉默的男人,無數疑問湧在嗓子眼,卻一句也問不出來。
片刻後,她默不作聲的呼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因為情緒起伏,她的臉頰還是不由自主的泛出了薄紅。
她問出了最根本的那個問題:“為什麼?”
但其實她才問出來就後悔了。
因為她忽然想起來,麵前這個表麵斯文的男人,其實偷偷喜歡她很久了,今日說出這種話,其實……其實也並不奇怪。
隻是她這段時間同謝韞相處的機會比較多,漸漸同他熟悉了幾分,在他們的相處之中,桑窈很少感覺到他愛慕她這點,所以她總是忘記。
萬萬沒想到,這人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那掛的!
那個手冊在被桑窈忽視一段時間後,存在感再次強了起來。
他也太霸道了,都還沒跟她表明心意,直接就登門了。
謝韞根本不知桑窈心中所想,但看她又變成了一顆蘋果,大抵也能猜出來。
兩人完婚後,他能借桑窈躲避族人隔差五的催促,桑窈也能得償所願跟他在一起。
這是一樁共贏的買賣。
謝韞雖然無法與她的激動感同身受,但也理解她,他沉吟片刻,如實道:“家中催的緊,你是我最合適的成親人選。”
性子單純,對他一心一意,不會有什麼小心思,的確很合適。
淨斂他總算是有用了一回。
而這邊,謝韞說的話桑窈是一個字也不信。
若是真說合適,比她合適的人可多了去了,他完全可以找一個門當戶對,傾國傾城的端莊小姐做正妻,何至於來找她,畢竟依桑家門第,她隻能做他的側室。
真是瞎編也不知道編個合理點的。
而且她同謝韞其實算不上很熟悉,她實在是想象不出來日後同謝韞朝夕相處的樣子。
她今日的錯愕與震驚根本絲毫不亞於那天她撿到他的手冊時的心情。
以至於她這會思緒混亂,半晌都沒吭聲。
久不聞回應,謝韞不滿起來,他蹙眉對她道:“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嗎?”
看看,都這地步了,還一副冷臉。
表麵這麼淡然,其實心裡緊張壞了吧。
這男人死鴨子嘴硬慣了,桑窈懶得跟他辯解。
此刻理智回籠,她默默坐回了椅子上,不由回想起剛才謝韞說的話。
撇出她的喜好不談,桑窈後知後覺的有點委屈起來,她小聲質問:“你是在威脅我嗎?”
如果她今日不答應,他就不會幫她處理戎晏。
其實桑窈也很理解,她已經麻煩了謝韞好幾回,總該回報點謝韞什麼的。
包括戎晏的事也是一樣,她不能要求謝韞毫無底線又不求回報的幫她,這樣同強盜沒什麼區彆。
可是她想過千種百種幫忙方式,萬萬沒想到,謝韞是想要她以身相許。
桑窈原本並不在意自己日後會嫁給誰,隻要那人品行正常,她都無所謂的。
可是真到了這時候,她又有點微妙的不開心起來。
好歹是婚姻大事,他這樣子未免也太草率了。
謝韞沉吟片刻,道:“我想我是在利誘你。”
桑窈一時哽住,他說的也對。
上回被下藥的恐懼還圍繞著她,她雖然沒什麼追求,可也十分惜命,相較於與謝韞成親,好像還是落到戎晏手裡更可怕一點。
可想到這裡,桑窈更委屈了。
她原本隻是一個生活沒什麼水花的小小女郎,日子過得很開心,最大的煩惱就是胸有點大。
上回去公主府參宴不是她本意,突將大雨也非她能控,她根本不是自願聽見的,莫名其妙的被戎晏盯上,又被她下藥,雖然謝韞救了她,可她本身就好無辜。
這下好了,想要解決此事,她還要以身相許來。
再次回想起那冊子裡稀奇古怪的東西,桑窈更害怕了。
她痛苦的想,此人本性難移,他要是就這樣得手了,肯定會玩壞她的。
她的表情太明顯,皺著張小臉看起來要哭了。
謝韞默不作聲的想,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