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成昱還在那假模假樣地哭訴梁現心太狠, 不配當他的爸爸, 梁現靠著沙發冷眼旁觀, 對他造作的表情和肢體語言無動於衷。
成昱嚎得更厲害了。
喻川跟柯禮傑看不下去了,出來打圓場。
大家鬨哄哄的, 暫時沒人注意到不遠處的細小動靜。
而且,梁現家的客廳很寬敞, 明姒一個人坐在沙發單人位,這才恰好能看見賀歲。
其他幾人都坐在她的左手邊那側,如果不扭頭, 沙發後的那塊基本屬於視線盲區。
不管怎麼說,局麵暫時還不算太糟。
明姒略微舒了一口氣。
雖然她對於公布聯姻的消息早已有心理準備, 但絕對不包括在這樣的場合露餡。
太尷尬了。
她沒敢放鬆太久, 在腦海中飛快地思索該怎麼把賀歲弄回去。
一開始, 明姒試圖以眼神示威,無奈賀歲正一心一意地忙著搬運那本結婚證,連腦袋也沒抬。
她隻好站起身。
“明姒,你乾嘛去啊?”成昱也不知道哪兒多長了隻眼睛,一下子就關注到了她這邊。
他一說話,其他幾個人也下意識地往這邊看。
明姒在心裡把成昱揍了一頓,胡亂編了個借口, “我去衛生間。”
但很快她就發現把自己給坑了,因為成昱很熱心地扭頭一指,“哦!在那邊!”
他扭頭的幅度還挺大,腦袋側麵刨的那行小字露了出來——“小不忍則”, “亂”字隻有一小半。
他動作太快,明姒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地看他轉過去,那一瞬間,腦海裡隻剩下“天要亡我”這四個字。
她甚至條件反射似的閉了下眼睛,結果過了兩秒,也沒聽見成昱有什麼特彆反應,下意識往他那邊看去。
梁現一隻手勾著成昱的肩,另一隻手慢而強勢地把他的臉往明姒的方向轉,成昱被迫歪頭,滿臉寫著疑惑,“現、現哥?”
梁現很淡定,“我看看你頭發上剔的什麼字。”
“哦……”成昱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現哥突然對他的腦袋產生了興趣,但他思維簡單,也沒往彆的地方想,“小不忍則亂大謀,挺好看的吧?”
“好看。”梁現態度敷衍。
成昱美滋滋的,“你要剃我下回帶你去啊。我覺得有個火烈鳥造型的也不錯。”
“……”
“但是現哥,”又過了幾秒鐘,成昱忍不住開口,“你看完了嗎,我腦袋這樣怪難受的。”
梁現隨口道,“我再看會兒。”
也不知他的眼神或是語氣給了人什麼誤解,成昱愣了一秒之後如臨大敵,結結巴巴地說,“現哥,我沒有那方麵愛好的!我筆直的真的!”
梁現斜了他一眼,終於是鬆開手,輕嗤了聲,“我也沒有。”
成昱撫著小心臟坐定,也忘了指路這茬了。
賀歲大概是搬累了,也可能是對這紅色的小本子失去了興趣,這會兒正在原地休息,結婚證被冷落在一邊。
被成昱一打岔,明姒就知道自己的計劃行不通,弄不好反而會吸引目光。
好在梁現應該也發現不妙了。
剛才,她站起來的時候,賀歲弄出了點小動靜,他微微側了下頭。
“明姒,你不去洗手間了啊?”成昱叉了塊蜜瓜。
明姒坐下來,“不想去了。”
說話的間隙,她又緊張起來——賀歲大概是休息夠了,重新叼起那本結婚證,溜溜達達的,就快要走到沙發拐角。
明姒連忙用眼神朝梁現示意。
賀歲的本子掉了,乾脆不去撿,用嘴推著它走了兩步。距離越來越近。
梁現彎腰拿起玻璃杯,湊到唇邊,察覺到她的視線,輕輕挑了下眉。
看他這模樣,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急,還是故意吊著她和她作對。
明姒顧不上彆的了,瞪了他一眼,做口型,“賀歲來了!”
梁現笑了一聲。
明姒大概不知道,她生氣的時候,並不會讓人覺得有多凶。尤其是這會兒,像一隻張牙舞爪,把柄卻捏在彆人手裡的貓。
不過這隻貓,漂亮優雅脾氣也爆。
梁現還是沒有耗她太久,他放下杯子,漫不經意地道,“來打個牌。”
牌就在茶幾底下放著,彎腰就能拿到。
幾人開始之後,成昱便顧不上東張西望了。
梁現找借口跟喻川換了個位置,坐到最旁邊,在賀歲屁顛顛地跑來眾人眼前晃之前,伸開一條腿攔在了它的前麵。
賀歲歪著腦袋愣了片刻,覺得主人的意思大概是讓它彆過去,於是又叼起那紅色的小本子,乖乖轉身走了。
它走了幾步,嘴巴一個沒叼穩,結婚證“啪”地一聲掉在了地板上。
“什麼聲音?”成昱摸了張牌,立即狐疑地抬起頭,“你們聽見了嗎?”
梁現略微側坐,擋住了任何可能的視線,懶洋洋地伸開長腿,語氣隨意,“沒有。”
明姒看了成昱一眼,“我也沒有,你幻聽了吧?還出不出牌。”
“是嗎?”成昱開始不確定起來,“一個六。”
“……”
賀歲就靠著這樣的掩護,一路順利地跑開了。
明姒徹底放鬆,目光不經意和梁現對上,他丟下一張牌,對她揚了下眉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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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玩到夜裡,成昱家臨時打來電話,讓他回去一趟,喻川柯禮傑都跟他順路,乾脆一起走了。
剩下明姒坐在沙發上等司機。
她看了會兒手機,又撈過身旁的靠枕,百無聊賴地揪著它的小角角。
梁現從臥室裡走出來。
賀歲雖然會開櫃子,但還沒機靈到能物歸原位。他剛才上樓的時候,那本結婚證就孤零零地躺在樓梯台階上,賀歲早就跑去找石泰玩了。
他撿起來看了眼,然後丟進床邊的櫃子,想了想,又放到了最高的那層。
剛走下樓梯,喻川的電話就打進來。
“喂,現哥!你幫我看看我手機在不在沙發上呢?”傳來的卻是成昱的聲音,還有呼嘯的風聲,“我好像接完電話隨手一扔,不知道是不是扔那兒了。”
梁現邁開長腿走到沙發,在明姒身旁的靠枕下看見了那隻手機,“在。”
“成昱手機。”他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眼眸漫不經心地一垂,一隻手自然地朝明姒伸過去。
還使喚起人來了。
明姒看他一眼,拿起手機放在他手中。
離開的時候,指尖卻無意蹭到他的掌心。
像輕輕掃過的小羽毛。
梁現不知怎的出神片刻,以至於沒聽清成昱的話,他坐下來問了句,“什麼?”
“我說,”成昱乾脆扯著嗓子大喊,“你跟明姒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塊兒……”
這聲音大到刺耳,梁現把手機拿遠,不用擴音器都聽得一清二楚。
明姒眼皮一跳,剛想罵成昱思想不正經。
誰知這貨下一句卻是,“可千萬彆打起來啊,沒人拉架的!”
明姒:“……”
是她高估他了。
掛了電話,梁現隨手將手機放在一邊,靠坐在沙發上,“來了嗎?”
這問的是司機,明姒答了句,“快到了。”
其實兩個人單獨在一塊兒,也不是總吵架,打架更是沒有的事。
隻是成昱他們幾個見慣了他們互彆苗頭長大,總下意識地認為他們不能獨處。
“柯禮傑剛才給我發了條消息。”梁現忽然開口。
明姒隨口問,“什麼?”
梁現打開微信頁麵,把聊天記錄給她看。明姒看了眼,心下一驚,眼角都瞪圓了些許。
柯禮傑發過來的隻有簡單的四個字:「我看到了」
明姒有點不敢相信,“他是那個看到了的意思?”
梁現“嗯”了聲,問她,“怎麼回?”
他其實並不在意柯禮傑他們什麼時候知道,對他而言,已成事實的事,就無需太糾結。
頂多是被調侃一陣子。
“你隨便編一個,就說你是地攤上三塊錢買來玩的。”明姒說。
“嗯,三塊錢買的結婚證,”梁現順著她的話,輕飄飄掠她一眼,笑了,“然後過段時間,你也三塊錢買了一本。”
明姒:“……”
跟他說話怎麼就是好氣人。
“那你說怎麼回?”她把問題丟還給他。
“柯禮傑不一樣,他不會往外說。”梁現語氣鬆鬆,“告訴他也沒事,反正遲早要知道。”
聽他這話,不知怎的,明姒居然還產生了一種詭異的慶幸——還好看到的不是成昱。
成昱這貨,學生時代有個外號叫“大喇叭”,說的就是他特彆保守不住秘密。明姒估計要是他看到,都不用等到隔天,今晚她跟梁現結婚的消息就能響徹雲霄。
她看他一眼,嘀咕,“你接受得倒是挺快。”
對於結婚的事,好像隻有她一個人隱隱約約不太自在。
“我……”梁現剛想說什麼,柯禮傑的消息再次進來,兩人不約而同地低頭去看。
「成昱說看見個紅色的小本子,不過他沒往那方麵想,以為是賀歲的玩具。喻川這學霸還跟實驗室的師弟說項目呢,什麼也沒注意。簡單跟你說一下啊。」
「現哥,你要不想說也沒事,其實我都猜到了。喝喜酒的時候彆忘了叫我們就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瞞下去似乎沒什麼意義。
其實喻川跟柯禮傑都還好,明姒腦補了一下成昱知道之後的反應,感覺腦袋有點兒疼。
不過,隔著手機說,總比見麵說好。
“你跟他說吧。”明姒躺倒在沙發背上,語氣透著點兒生無可戀。
梁現回複過去,「我們是結婚了。」
柯禮傑那邊幾乎是秒回,「我們???你和誰???」
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出他的震驚,梁現略微皺眉,「你不是說猜到了?」
「是啊,我以為你是跟你公司哪個大明星……迫於人家處於事業上升期需要隱婚什麼的……」柯禮傑一邊打字一邊瑟瑟發抖,感覺梁現的那個“我們”完全不能細想。
細想了好像能毀滅愛情觀。
「所以女方是……」
梁現靜了片刻,「明姒」
柯禮傑那邊半天沒有回複,大概三觀已經被這個消息震碎。過了好久,才發了滿屏的“臥槽!!”過來。
他語言功能仿佛已經喪失,持續很久地刷了十幾條,全是感歎號。
梁現掃了一眼,估計有幾百個。
最後一個感歎號發完,他終於恢複了語言能力,「你沒騙我?今兒不是愚人節吧?」
梁現:「感歎完了才問,不覺得晚了點麼?」
梁現:「是真的」
“說完了。”梁現朝明姒亮了下手機。
“接下去的半年,有任何聚會都彆叫我。”明姒用抱枕捂住臉,“當我死了。”
梁現覺得她這副模樣有點自欺欺人的可愛,好像把臉埋起來就能逃避現實似的。
他想了片刻,還是給柯禮傑發了條消息,「隻是聯姻,暫時保密。」
柯禮傑其實還停留在被雷劈過的狀態裡,看見對話框裡的新消息,這才回過神,「你放心,不會往外說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梁現:“……”
倒也沒有這麼神秘。
“主要是說了也沒人信,知道剛成昱打完電話我怎麼說麼?”柯禮傑大概是下車了,直接給他發了語音過來,“我說他思路清奇,孤男寡女在一塊兒不應該擔心打架,而應該擔心天/雷/勾/地/火……咳,玩笑話。你知道他回我什麼?”
這條語音不知怎的,一點開就是公放,放完之後緊跟著就接了下一條。
“他說我思想齷齪,還說你倆就算脫/光/光躺在一塊兒,也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話音落下,室內的氣氛有片刻的凝滯。
明姒恨不得自己沒聽見地移開視線。
梁現縱然沒那想法,也被他這話帶入了語境,不知怎的靜了片刻,喉結輕輕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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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姒最終還是沒能如願消失半年。
因為周末早晨六點,成昱直接將開車到了她家門外,緊接著電話一個接一個地狂轟濫炸,就差拿個大喇叭滿世界地播報催她出門。
在這種奪命連環call的攻擊下,再沉的困意也消失了。
明姒一臉煩躁地坐起來,連續對自己說了好多遍“不能跟成昱計較”,才勉強壓下起床氣,掀開被子去洗漱。
不過明姒也推斷出來,這幾天裡,柯禮傑並沒有把結婚的事告訴其他人。否則,成昱肯定早就跑來八卦,她哪還能安生這麼多天。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是梁現提過了醒。
因為要進山過夜,明姒穿得簡單利落。一件白色的T恤,牛仔長褲,紫色慢跑鞋,另外帶了件黑色皮質外套,又美又颯。
一上車,她就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
片刻後發現,原本總是擠在她跟梁現中間,自稱“隔離帶”的柯禮傑,這會兒十分低調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而跟她挨著坐的,是梁現。
他今天恰好穿的也是白色T恤,倚著靠背朝她看過來一眼,有股隨意慵懶的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