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韞去了好幾個老爺子之前喜歡去的茶室找了一圈, 沒有發現後用報亭電話給家裡打了電話，電話是宋媽接的，剛接通就激動地跟他報喜——“老爺子回來了！”
陸韞急忙趕回家, 陸邦良正坐在客廳裡，宋媽在勸他吃藥, 從他爺爺的表情看，陸邦良又發病了。
陸韞上下打量了老爺子一番，發現老爺子穿的唐山裝還很乾淨，臉也收拾得乾乾淨淨的, 問宋媽：“爺爺自己回來的, 還是彆人送他回來的。”
“兩個年輕人送老爺子回來的，是對姐弟，騎著三輪車將老爺子送了回來, 聽他們說, 昨晚上老爺子是在他家過的夜, 夫人說要酬謝兩人, 那兩人就著急走了。”
“是對什麼樣的姐弟？”陸韞急忙問道：“有留下地址嗎？幸好他們昨晚上收留了爺爺，今天又送回來，得好好感謝人家。”
宋媽搖頭，“沒有, 什麼都沒有留下, 夫人上樓去拿錢，那姐弟倆就走了。”
陸韞有些失望, 看老爺子精神很好，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鄧萍也打完了電話，老爺子回來了，她要挨個通知親戚報平安。
客廳裡, 老爺子還是不肯喝藥，嚷著要吃龍蝦，鄧萍埋怨兒子，“都是你，上次帶什麼龍蝦回來，老爺子吃了後這麼多天一直念叨。那龍蝦太辣了，怕老爺子腸胃受不了。”
陸韞笑道：“有不辣的。”他蹲在老爺子跟前哄他，“老爺子，你快吃藥，晚上我就去給你買龍蝦回來。”
哄了老爺子喝了藥，陸建國也回來了，看到父親安然無恙，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問鄧萍，“給老爺子的戰友們打電話報平安了沒有？”
昨晚上老爺子失蹤，他們給各方都打了招呼留意老爺子的下落，動靜很大，不少人都知道了消息，從今早上起家裡的電話就沒有停過。
“都打了，劉叔說晚上過來看望老爺子。”
劉根全和陸邦良當年一起扛過槍，交情過硬，兩家人關係一直不錯。
到了晚上，宋媽做了一大桌菜，劉根全帶著了兒子兒媳和孫女一起上門拜訪。兩家都住在大院，經常在一起聚餐。
陸建國和鄧萍在門口迎接，宋媽遞拖鞋，將一家人迎進來。
“陸老頭呢？”劉根全一進門就問。
“爸在客廳坐著呢，劉叔，江河，小娥，快進來。”
“叔叔阿姨好。”跟在父母身後的劉娟乖巧問好。
“好好，快進來，娟子出落得越發水靈了。”鄧萍誇獎道。
趙小娥無奈笑道：“二十四了，還不肯結婚，可愁死我了。”
劉娟不好意思地提醒她，“媽！”
趙小娥指著她，“你看，還不讓說，真是拿她沒有辦法，她大姐的孩子今年都上幼兒園了。”
鄧萍笑道：“現在的孩子結婚越來越晚，不像我們那個年代了，現在是提倡晚婚晚育了，娟子還小呢。”
寒暄了幾句，一行人走到客廳，陸韞陪著陸邦良坐在沙發上，看到劉根全他們進來，站起來問好。
劉根全也早就從單位上退下來了，看到陸韞，笑道：“聽說了你當了大老板，忙得很，好久都沒看到你了。”
陸韞謙虛笑道：“沒有的事，劉爺爺，您快請坐。”
陸邦良看著劉根全，即使神情迷茫，也認出了昔日的戰友，“根全！”
劉根全坐在沙發上，握住陸邦良的手，感慨道：“真想不到，邦良連你們都不認識，卻認識我。”
陸建國沉聲道：“打仗的那段歲月在老爺子的記憶中太深刻了，難以磨滅。”
兩家人聊了一會兒，宋媽做了一桌子菜，兩家人坐上了桌。
酒酣話熱，說起了兒女婚事。
趙小娥埋怨劉娟一心撲在工作上，連對象都不知道談一個，這話題鄧萍深有所感，指著陸韞說道：“阿韞也是一樣的，前幾年跑到深圳去，不知道他在外麵吃了多少苦，剛回來的時候人都瘦了好些，終身大事也是沒有著落。”
趙小娥笑了笑，說道：“阿韞是個好孩子，又踏實又肯乾，還有本事，深圳那邊，我們可是一點根基都沒有，阿韞自己就能闖出那樣的名堂，是了不得。”
鄧萍謙虛，“他啊，性格和我跟他爸真是不一樣，我們就圖安穩，就唯獨他不安分。”
趙小娥笑道：“娟子前兩天還跟我說想辭職下海，你們說好不好笑，女孩子家圖個安穩就行了，事業是給男人去拚的。”
陸韞安靜地吃飯，仿佛他們說的不是自己。
鄧萍看了看劉娟，兩家門當戶對，劉娟和陸韞是同年生，正好合適，笑道：“女孩子闖一闖也是可以的，在外麵曆練一下不是壞事。”
劉娟突然插嘴，“陸韞馬上要成立一個食品公司吧，我能不能先去你公司上班？先積累點經驗，可以嗎？”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陸韞，陸韞慢條斯理地嘴裡的食物吃掉，才說道：“我公司不養閒人，所有人手都要從深圳那邊調過來，都要有經驗的。”
一句話讓整個餐廳都安靜了下來，看著有些掛不住臉的劉家人，鄧萍說了陸韞幾句，“娟子能力也是很強的，她是師範大學畢業的，學東西也很快的...”
“師範學校？師範專業？那就更不對口了，我這個公司需要招聘銷售，是需要每天跑市場，去跟百貨公司商場對接業務的，不能吃苦的人是做不了的。”
劉娟紅了臉，憤憤地說道：“誰說我不能吃苦？這樣好了，你說你公司不養閒人，那好，我一分工資都不要，等我做出成績了，再談工資的事，這樣總行了吧！”
陸韞還想說什麼，鄧萍急忙打斷了他，“娟子能力這樣強，你肯來幫忙，阿韞感謝還來不及呢，他啊，是覺得鐵飯碗好，一家人都在這個係統裡，工作會順利很多。你想去阿韞公司就去吧，阿姨支持你！”
趙小娥本來還因為陸韞的話不太高興，聽鄧萍這樣說，知道鄧萍也是滿意劉娟的，劉娟從小到大都非常優秀，鄧萍是看著她長大的，兩家也門當戶對，這婚事看樣子沒什麼懸念了。
吃過飯，兩家人坐在客廳說話，陸韞借口要去給陸邦良買龍蝦，起身要走，劉娟也趕忙站起來，“陸韞，我跟你一起去，宋媽做的飯越來越好吃了，我吃撐了想出去走走。”
鄧萍非常支持，笑道：“那就一起去。”
陸韞無所謂，他拿了車鑰匙就走，劉娟趕忙跟上。
車上，陸韞一直保持沉默，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一點說話的意思都沒有，劉娟隻好沒話找話：“陸韞，你公司什麼時候弄好啊，我聽說工廠已經開始修建了。”
“嗯。”陸韞仿佛沒聽到，很久才冷淡地回了一聲，還是沒有多話。
劉娟看向他，路邊昏暗的路燈打在陸韞的側臉上，將他英俊的廓落勾勒得更加出色，讓人心動。
劉娟問出了那個困惑她許久的問題，“陸韞，如果你方便回答的話，我想問問你為什麼這麼多年一個女性朋友都沒有啊，你這樣優秀，身邊女孩子隻怕不少吧？”
陸韞這次回答得很乾脆：“不方便。”
劉娟被噎到，頓時也不想說話了，扭頭看向窗外。
銀河大酒店的招牌在夜色中閃閃發亮，幾分鐘後，吉普車穩穩地停在了夜市街外。
陸韞邁著修長的腿，率先朝夜市街走去，劉娟跟在後麵，陸韞腿長步子也大，她幾乎要疾走才跟得上陸韞的步伐，心裡不由得埋怨他不懂體貼人。
陸韞的目光在夜市上梭巡，一眼就看到了吳曉夢的攤子，無他，隻因攤子上方掛著兩盞非常亮的燈，在這個飛速發展成規模不下二十家的夜市街上獨樹一幟，亮堂堂的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大概也是因為非常亮，就餐環境要更舒服的原因，她今晚上的生意非常好，四張桌子都坐滿了，吳能富還在端著龍蝦烤魚往舞廳送。
劉娟吃力地跟上來，發現陸韞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投向遠處，她順著看過去，也注意到了那個亮著燈的小吃攤，老板娘穿著一件紅碎花襯衫正在炒製龍蝦，她頭發非常隨意地挽起，露出一張光潔的臉，白熾燈光下，如同上好的骨瓷。
陸韞抬腿走了過去。
吳曉夢不經意地抬頭注意到陸韞，腦海中倏地浮起上次見麵兩人同處於廁所隔間，說來也奇怪，在廁所裡她聞到的卻是他身上好聞的皂角香，那味道深刻地留在了她記憶裡，以至於一見到陸韞，她的鼻腔就自動被那股味道縈繞。
“吃點什麼？”吳曉夢回頭看了一眼，四張桌子都坐滿了人，今晚上生意格外好，“暫時沒位置呢，你們可能要坐著等一會兒。”
劉娟嫌棄地看了一眼，小攤就擺在街道兩旁，露天的環境，客人們隨意將蝦殼扔在地上，到處都是空酒瓶，她眉頭深深皺起，對陸韞說道：“陸爺爺要吃的龍蝦是從這裡買的嗎？這裡的東西不乾淨，老人家腸胃不好。”
陸韞沒理她，走進去找了個空凳子坐下。
他注意到鋪子裡多了一個幫忙的女人，聽到吳曉夢叫她大嫂，“大嫂，水要沒了，一會兒大哥他們回來，記得提醒他們去挑兩桶水來。”
劉秀英噯了一聲，“行。”等了一會兒，吳能富他們還沒有回來，劉秀英等著要小龍蝦，河邊沒燈看不見洗不乾淨，隻能將水挑回來在這洗，“還有兩份龍蝦等著送呢，我去挑兩桶水回來。”
吳曉夢阻止道：“你彆去，河邊沒燈，太危險了，還是等大哥他們回來。”
劉秀英挑起水桶，“沒事，在家的時候我都經常挑水的。”
村裡劉秀英熟悉，這裡她不熟悉，吳曉夢不放心她自己去，可店裡還有客人要招呼，確實分不開身，沒想到坐在一旁的陸韞突然站起來，“我去挑。”
不僅劉秀英驚住，連吳曉夢都有些回不過神，“這怎麼能行，沒事，我大哥和三弟一會兒就回來了，讓他們去。”
陸韞非常自然地接過劉秀英肩頭的擔子，“一會兒請我吃龍蝦就行，我坐著也是坐著。”
劉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陸韞什麼時候乾過挑水這活？不！陸韞為什麼要去幫人家挑水？！
吳曉夢阻止沒用，陸韞挑著擔子就走了，他從小在這座城長大，銀河大酒店附近這一塊他太熟悉了。
劉秀英看了看呆滯的吳曉夢，連忙追了上去。
這時一桌客人吃完了要結賬，吳曉夢隻好拿出記賬單去給他們結賬，送走了客人，又馬不停蹄地收拾桌子。
“同誌，這桌可以坐了。要吃點什麼？”
劉娟坐了過去，很嫌棄地用手帕擦了擦桌麵，這才抬頭問吳曉夢，“都有什麼？”
吳曉夢遞了一張菜單給她，“你點好了告訴我。”
說著，她又準備回去忙，被劉娟叫住。
劉娟近距離打量這個女人，上回見麵的時候還以為是普通賣小吃的人，從陸韞今天的表現來看，他似乎跟這個女人關係匪淺，刺探道：“你跟阿韞很熟？”
“誰？”吳曉夢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接著明白了，“你說陸先生？”她看向劉娟，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這跟你沒有關係吧？”
她認出對方就是上回嫌棄她龍蝦的那個，做生意開門笑臉迎客，對方隻要不是來找茬，她也沒必要將人趕出去，何況對方是跟著陸韞一起來的，就憑陸韞幫了她好幾次，這個麵子她得給。
吳曉夢的話讓劉娟臉色微變，她冷哼一聲，用挑剔的目光環顧了四周，才高傲地說道：“你彆指望野雞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陸韞不是你這種人能攀附的。”
吳曉夢隻覺得莫名其妙，正在這時，來了一桌客人，她問劉娟，“你到底是不是來吃東西的？”
劉娟嫌棄地說道：“這裡的東西我吃了會犯惡心。”
“那麻煩你起來讓開，我的客人要吃我賣的東西，你不是來吃東西的話，就請你出去。”對方高高在上又貶低她辛苦做出來的美食，吳曉夢不想繼續慣著，直接請人離開。
劉娟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樣當麵下過麵子，頓時漲紅了臉，恰好這個時候陸韞擔著一擔水回來了，她起身就去跟陸韞告狀，“陸韞，這個女人不讓我坐在她店裡，讓我出去。”
陸韞穩穩地將水放在地上，問劉娟，“你又說什麼了？”
劉娟不覺得自己需要隱瞞什麼，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說她這裡的東西臟，你看看這環境，本來就臟！”
陸韞擦了擦額頭的細汗，他從來沒做過這種活，雖然不算重，還要注意水桶不灑水，出了一額頭的細汗，他看向劉娟，“那你不是活該嗎？”
劉娟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陸韞。
吳曉夢招呼完新來的客人，不好意思地對陸韞說道：“又來人了，不好意思，我忘記給你安排位置了。要不你帶回去吃吧，我給你打包。”
陸韞沒有埋怨的意思，其實他剛吃了晚飯這會兒也不餓。劉秀英將滿滿一桶小龍蝦倒進水盆裡，拿長毛刷開始刷洗起來，龍蝦各個張牙舞爪，他撓有興致地說道：“這東西就跟蝦一樣，煮熟了就變色了。我還要坐一會兒，再說吧。”
陸韞抓起一隻龍蝦，小東西不停地揮舞著鉗子想夾他，“這東西挺有意思的，可以養在我家魚缸裡。”
劉娟被他冷落在一旁，有些下不來台，沒想到陸韞一點也不顧她的麵子，好歹兩人家裡也是世交，實在是個木頭，不解風情。
“大嫂！”
劉秀英扭頭看去，是李紅，“李紅，你怎麼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