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深深地震撼了曹燕,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去年還在想著要攢錢去讀書,轉眼就被男人的謊言蒙蔽了雙眼。她摸了摸肚子,堅定地對吳能富說道:“舅舅,我想做人流。”
......
陸韞的工地挺順利,就是麵積大,工期緊,工人們時常要加班,陸韞的公司還沒有建立起一個上令下達十分完善的公司組織,很多事情都要他自己去處理,平時還是很忙,他專門雇了一個司機,就跟著吳曉夢,平時接送她。
這天吳曉夢放了學,回到家已經九點鐘了,她一開門,黃阿姨就告訴她,“家裡來了兩通電話,是陸總的媽媽打來的,我聽語氣很急。”
吳曉夢給那邊回了一個,是宋媽接的,“宋阿姨,之前媽給家裡打過電話吧,是有什麼事嗎?”
宋阿姨低聲說道:“陸廳被帶走了,聽說是...雙規!”
吳曉夢聽說過雙規,好像很嚴重,她問,“媽現在怎麼樣了呢,在家嗎?陸伯父在哪裡呢?”
宋阿姨在陸家待了很多年了,就跟自家人差不多,她快速地說道:“陸廳不知道被帶去哪了,鄧姐在樓上睡著,她有高血壓,犯了病,頭昏得很。”
“好的,我知道了,我會儘量聯係陸韞,讓他過去看看的。”
掛了電話,吳曉夢還沒有回過神來,她才發現陸建國可能貪汙受賄,怎麼這麼快就事發了呢?她給陸韞的公司打了一個電話,陸韞也不在公司,難怪陸家那邊聯係不上他。
事發緊急,看在陸韞情分上,吳曉夢也應該去陸家那邊看看,這麼大的事。
吳曉夢跟黃阿姨說了一聲,叫上了司機老趙,幸好老趙還沒下班,朝陸家去。
宋阿姨給她開的門,看到她獨自前來,問道:“阿韞還沒有回家嗎?”
吳曉夢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陸韞在哪裡,陸韞昨晚上也沒跟她說,她先上樓去看鄧萍,鄧萍躺在床上,頭上放著一塊蘸了冷水的毛巾,看到她過來,眼裡閃過欣慰,“曉夢來了。”
“媽,你怎麼樣?”
鄧萍擺了擺手,“我沒事,你爸被他們帶走了,不知道帶去哪裡了。”
鄧萍並不知道陸建國在工作上的事,“他在工作上一直勤勤懇懇,就是私生活...不檢點,可這也不能雙規啊!”
雙規,在規定的時間地點交代事情,要是不交代清楚,就不能回家,這就是雙規。一般對待貪官汙吏,非常嚴重的情況下才會動用。
鄧萍認為陸建國遠達不到那樣的程度,她歎了口氣,“你爸沒幾年就要退了,在他退下來之前,本來是想提拔提拔盛平,光榮地退休,他糊塗啊!”
吳曉夢還是覺得奇怪,陸建國私生活糜爛的事情隻有陸家人知道,當然也不排除陸建國的政敵,這麼快,到底是誰舉報的?
“陸洋他們不在家嗎?”吳曉夢問,她進來就安安靜靜的,要是陸洋在家,不會這樣安靜。
提到陸洋,鄧萍就閉嘴不說話了。
沒等多久,陸韞得知消息趕了過來,身上還有淡淡的酒味,今晚是去應酬了。
看到吳曉夢安然坐在客廳裡,陸韞先跟她解釋了自己晚上的去向,臨時的飯局。
陸韞上了樓,母子倆不知道在樓上說了什麼,陸韞就沉著臉下來了。
他還沒走到客廳,大門就被人從外麵打開,陸洋和安盛平走了進來,看到陸韞兩口子都在,陸洋臉上閃過心虛。
“陸洋,你是不是瘋了,你為什麼要舉報爸爸?”陸韞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陸洋不懂事過,他盯著陸洋,一定要她將原因說出來。
陸洋挺了挺胸,振振有詞,“他本來就是大貪官,我舉報貪官,有什麼不對?”
陸韞愣了愣,想起吳曉夢說的那棟彆墅,如果那棟彆墅真的是陸建國修的,那錢的來源就成了迷,除了貪汙,他拿不出這麼大一筆錢來修彆墅,養女人。
陸洋話這樣說,心裡其實也後悔,她舉報陸建國,本來是想給陸建國一個小小的教訓,讓他以後不敢再包養二奶,沒想到她給陸建國的政敵送去了把柄,對方一番操作,陸建國就被雙規了。
安盛平臉色也不太好看,陸洋簡直就是個蠢貨,他靠著陸建國才能進入公職單位,要是陸建國真的落馬了,他肯定也要被擼下來的。
陸洋看了一眼吳曉夢,她坐在沙發上,孕肚已經很明顯了,陸韞坐在她旁邊,那種坐姿,可以隨時保護吳曉夢,陸洋扭頭看了一眼安盛平,這個脾氣好得像泥捏的男人,對她恭恭敬敬,像祖宗一樣供起來,她心裡很明白,安盛平根本不愛她。
“安盛平,你是死人嗎?不知道去給我倒杯水?”
安盛平老實地站起來,真去給她倒水去了。
陸洋本不想示弱,可今天那些人闖進家裡將陸建國帶走的場景讓她感到害怕,陸家在這片家屬院裡,曾經是最高權力的那個級彆,她爺爺陸邦良,曾是□□,若是沒有這場意外,陸建國再熬兩年資曆,在退休之前,他也能升到那個位置。
陸洋其實很明白陸建國對陸家來說是什麼。
這對陸韞也是一樣的,陸韞在生意上從來不會拿陸建國的身份去壓人,但是知道他是陸建國兒子的人,會主動給他開綠燈,特彆是陸韞現在開始做建築工程之後。
陸韞心裡也清楚這個,所以他不會去投標做不下來的工程,他投標的都是有把握的,公司資質能做的工程。
正在這時,樓下一個房間裡傳來嬰兒的哭聲,陸洋立刻煩躁地皺起眉頭,她對這個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女嬰恨意超過喜歡,生下來這麼久,陸洋沒喂過一次奶,甚至沒抱過幾次,一直都是宋阿姨和鄧萍在帶。
安盛平倒了三杯水出來,聽到哭聲,他轉身朝房間去了,隨後就傳來他哄孩子的聲音。
吳曉夢不由得疑惑,在這種情況下,這個男人會真心喜歡彆人的孩子嗎?
這件事上,陸韞他們也幫不上忙,家屬院倒是有很多陸建國的同事,但陸建國被雙規的事情傳開,現在所有人都巴不得跟他們家撇清關係。
晚上十一點鐘,陸韞帶著吳曉夢回了家。
“找人打聽一下是什麼情況呢?”吳曉夢提議,她對官場上的事情一竅不通。
“這是中央組織的紀檢委,找誰打聽都沒有用,現在隻盼他沒有貪汙,或者說,金額不大。”
陸韞說著話的時候,心裡是沉甸甸的,他前兩天就去那塊彆墅區看過,吳曉夢說的那棟彆墅,確實就修建在他的地上,看著外立麵還很新,比彆的老公房大氣,是最近幾年的建築風格。
如果這彆墅真是陸建國出資修的,他就完了。
過了幾天,陸建國還沒有回來,嶽寧給吳曉夢打電話,說她家旁邊的彆墅被封了,“你們沒事吧?”
吳曉夢心倏地一沉,看來真如她所想,彆墅是陸建國修的。
這還不算,就連陸韞也被波及了,他兩個公司賬戶上的錢,包括他個人賬戶上的錢都被凍結了,大概是要查一下他這些錢跟陸建國有沒有關係。
吳曉夢查了自己的賬戶,她的賬戶還是正常的,還沒有波及到她。
陸韞趕緊拿她的存折去銀行取了三萬現金出來放在家裡的保險櫃裡備用,以備她的賬戶被凍結,吳曉夢產檢生孩子都需要錢。
鄧萍打聽到了一些消息,陸建國修的那棟彆墅被查出來了,他前前後後收了六十多萬的賄賂,回不來了。
陸韞聽到這個消息,沉默了片刻,“媽,你還要跟他離婚嗎?”
鄧萍沉默了,她之前跟陸建國提了離婚,確實是真的想離了,可如今陸建國落到了這樣的下場,她身為發妻,怎麼忍心在這個節骨眼上提離婚呢。
“後麵再說吧。”鄧萍心力憔悴。
對陸建國的最終審判還沒下來,今年是嚴打年,陸建國正好撞在槍口上。
他的案子一天不塵埃落定,陸韞賬戶就解不了凍,而工地還在一天天地運轉著,每天都是大批的材料進場。
他修的是政府工程,陸建國出事的消息,包括陸韞被查的消息,不知被誰傳到了供貨商的耳朵裡,工程才修了一小半,如果陸韞的資金鏈斷裂,他們就拿不到錢了,於是多半供貨商像約好似的,不再賒貨,非要一手給錢一手交貨。
就連底下的包工頭,聽到消息都鬨停工,要建築公司把之前的勞務費給結了,他們才肯繼續乾活。
陸韞一時間焦頭爛額,經常忙到半夜才回來,人都消瘦了不少。
吳曉夢有時候聽見他半夜還在跟人打電話,大概是胖子,胖子一直做的是商務上的工作,跟材料商打交道都是他。
吳曉夢這天坐在客廳,陸韞又在跟胖子打電話,胖子粗獷的聲音從聽筒傳到她耳朵裡,“扛不住了啊,陸總,得趕緊想想辦法,老徐那個老東西不給我們供鋼筋了,工地上一根鋼筋都沒有了,這要是真停工,就會造成連鎖反應,勞務也在鬨停工,這資金鏈一旦斷了,政府那邊就有理由將我們踢出局,咱們的錢也就打了水漂了啊!”
吳曉夢知道,為了做這個工程,陸韞前前後後投了六七十萬進去,他做生意以來掙的錢幾乎都投進去了。
等陸韞掛了電話,吳曉夢將那個家庭備用金的存折拿出來,遞給陸韞,“拿去買材料吧。”
陸韞親手去辦的這個存折,知道這裡麵是什麼錢,花了三萬買房子,這裡麵還有七萬塊錢,能頂一陣子。
可是陸韞沒接,這錢是他給吳曉夢和孩子生活的保證,他也不知道工地還能撐多久,不知道政府裡麵是誰想將他踢出局,卡著進度款不給,而在合同上,他們必須將辦公大樓修至封頂,才能申請進度款,想仲裁都仲裁不了。
這錢投進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拿回來,他不能動用這筆錢。
陸韞擠出笑容,“沒事,很快就會好起來了,我會讓胖子去跟政府的人溝通,他們能撥一筆款下來就好了。”
這幾天吳曉夢聽他打了無數個電話,知道真實情況沒有他說的那樣簡單,他們還差三層才能封頂,要是有錢,這三層修完也就是半個月的事,可現在沒有錢,材料費起碼還要十幾萬,更何況底下的勞務班組也在逼著要錢。
“拿去吧,算是我借給你的,你掙到錢了,雙倍還給我。”吳曉夢將存折塞到他手上,“我賬上還有錢,餐飲公司的賬上也有錢,你不用擔心我。”
這就是注冊餐飲公司的好處了,吳曉夢私人賬戶上的錢,要調查要凍結可以,但是她公司的錢正正規規地交稅,是凍結不了的。
陸韞踹著七萬塊到了工地,先將欠勞務班組的三萬多塊結了,這錢本來是要到年底才結賬,現在勞務班組鬨罷工,這個節骨眼上,隻能先安撫他們。
這樣一來,就隻剩下三萬多塊,陸韞將錢交給胖子,“重新找供貨商,先拿現錢跟他們買材料,儘量跟他們簽訂供貨合同,將付款的日期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就算價格高一些也沒有關係。”
之前的供貨商們都不能用了,他們要求將之前的材料結清,才肯繼續供貨,這樣一來,三萬塊根本就不夠。
胖子也知道公司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拿著錢就去找供貨商去了。
現在最要緊的材料就是混凝土和鋼筋,模板之前租賃的還能用。
得知勞務班組拿到了工錢,供貨商們聞著味就趕來堵陸韞,想讓他將之前的貨款給結清,生怕慢一步,陸韞的公司就垮了,他們的材料款打了水漂。
一群材料商堵在陸韞的辦公室裡,抽煙的抽煙,打牌的打牌,將他乾淨整潔的辦公室弄得烏煙瘴氣。
吳曉夢怕那七萬塊不夠,又從自己的賬上取了三萬塊出來,她取的是私人賬戶上的錢,她和陸韞是夫妻,陸韞都被凍結了,她的未必不會,乾脆先取出來。
來到陸韞公司,員工們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說話,憂心忡忡,生怕陸韞的公司就這樣垮了,這公司福利待遇都挺不錯。
吳曉夢進來,沒人注意她,她先在大廳掃了一眼,聽到陸韞辦公室有喧嘩的人聲,她推開門找陸韞,陸韞沒找到,看到一堆男人在他辦公室,將他的辦公桌當成了牌桌,煙灰彈在桌上,濃痰隨地都是。
一股嗆人的煙味襲來,熏得她想吐。
一個靠近門邊的男人見她大著肚子,還以為她也是材料商,好心地提醒道:“陸韞不在,我們都等了兩個小時了。”
陸韞是個愛整潔的人,他的辦公室永遠都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從沒這樣烏煙瘴氣過。
吳曉夢本不想管,關上門,看到那些員工也三兩成群,甚至還有人嗑起了瓜子,好像陸韞的公司真的已經名存實亡,瀕臨倒閉了。
她再次推開了門,臉上擠著笑容,忍著強烈的不適,一直走到辦公桌後麵,她拿起桌上的書,使勁拍向桌麵。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動靜,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吳曉夢這才自我介紹,“我是陸韞的妻子,我姓吳。”
吳曉夢的目光緩緩地掃過他們,在他們要七嘴八舌地說話之前,堵住了他們,“我想請大家安靜安靜,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所有人都閉上了嘴,想聽聽她要怎麼說。
“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了我先生家裡發生的變故。這是我先生的家事,本來不應該拿到這裡來說。你們可能都知道我先生的家世,卻不知道,我先生大學畢業之後去往深圳,白手起家創立了公司,賺取了第一桶金。”
“那真是白手起家,他父親並不支持他做生意,家裡一分錢都沒有給過他,陸韞在深圳住過橋洞,最窮的時候,他身上隻有幾塊錢。他所有的錢都是乾乾淨淨,通過自己的努力掙來的。他父親的事情跟他沒有關係,調查也是暫時的。”
吳曉夢鏗鏘的聲音在辦公室裡回蕩,“陸韞公司賬上的錢隻是暫時被凍結,真相大白的那天,一切就會迎刃而解。你們想過沒有,材料商,施工方其實是一體的,現在甲方也就是政府卡著陸韞,不給他結進度款,因為還沒有封頂,拿不到進度款,陸韞就沒有錢給你們結賬,在這上麵,你們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如果陸韞因為完不成工程被踢出局,那他的公司頂多宣布破產,他是有限責任公司,公司的帳你們是算不到他個人頭上的。一旦破產,欠你們的貨款也就成了一筆爛賬,到時候真正受損的人是你們!”
材料商們麵麵相覷,他們隻想著卡著陸韞,讓他結清貨款,可沒想過陸韞現在根本就拿不出錢來,他們卡著不再供貨,無法封頂,那陸韞就拿不到進度款,陸韞也就沒有錢給他們,那到時候他們的血汗錢就真的打水漂了!
眼看供貨商們還在搖擺不定,吳曉夢補充道:“我和我的兄弟名下也有一家餐飲公司,名字叫‘串串福’,是炸串店,我跟你們做個保證吧,如果封頂之後,陸韞還是拿不出貨款來給你們結賬,那我會儘我的力量,儘可能地將錢還給大家。”
“我知道‘串串福’,生意好得不得了!”
“我經常去吃,沒想到是陸總的老婆開的!”
一人質疑道:“我們這麼多人,材料款加起來起碼有二十萬,你到時候能還得起嗎?”
吳曉夢知道陸韞的建築公司是有限責任公司,一旦破產就不用再還公司的欠債,可這些材料商的錢也不是天上飄來的,也是人家的血汗錢,她相信以陸韞的人品,真到了那個時候也會努力將錢還上,而她跟陸韞夫妻一體,陸韞的錢都是緊著她用,那陸韞的債,她也會幫他還。
“我們的公司一個月盈利不說多,一萬塊是有的,如果大家不相信,我可以給大家簽紙質合同。”
串串福是跟吳能富一起開的,到時候真要還債,她也隻能動用自己那一半來還。
似乎被吳曉夢堅定的態度說服,帶頭的那個老徐表了態,“我相信陸總和他夫人的人品,這樣吧,我長城鋼材願意繼續供貨到大樓封頂!”
“我的商混,也供貨到封頂!”
幾個大供貨商表了態,解決了迫在眉睫的商混和鋼筋告罄的困境。
吳曉夢恭恭敬敬地將人都給送走,一回頭,滿廳的員工全都震驚地看著她。
吳曉夢指了指最前麵的兩個,“你們兩個,來將陸總的辦公室打掃乾淨,其餘的人該乾活乾活,不許再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