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夢還是皺眉,“相當於是,中介隻賣招工信息,但是不保證成不成,不管成不成,他們都要收費。”
“是這個意思。”
“我們的錄用率是多少?”
“大概是三比一吧。”他們也不是什麼工人都收的,年紀太大,年紀太小,身體有缺陷,這些都在錄用範圍之外,而且有些力氣工作隻招男人。
即使很殘酷,但現實就是如此,他們是工廠不是慈善機構。
“我們的招工信息,有沒有辦法快擴散出去?”
“有貼廣告的方式,我們已經提前貼了數百份出去了。”
吳曉夢在肖華旁邊的位置上坐下來,“我以前都沒管過這個事,今天我來看看你們是怎麼招工的。”
說話間,有兩個找工作的工人來了,他們拘謹地詢問道:“請問這裡招普工嗎?”
吳曉夢沒有回答,肖華也沒有說話,人事部的同事說道:“是的,我們招人,你們來麵試的是吧,把你們的證件拿出來看一下。”
兩人忙不迭將身份證掏出來,姿態謹小慎微地放在桌子上,人事的同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老板在,格外細致地核對信息,核對人證是否一致,又詢問他們之前做過什麼,然後拿了一張表格讓他們填寫。
大部分的工廠入職都要填這些基本信息,吳曉夢掃了一眼,立馬說道:“連凳子都不準備,人家怎麼寫?趴在桌子上寫?”
這也不是光簽個名字就完了,還得寫籍貫身份證號,各種各樣的信息。
肖華連忙讓人挪兩個凳子出來,先給兩個工人坐著寫,她又安排人去重新搬一套桌椅出來,“多拿幾個椅子,放在旁邊,一會兒人多了的話,可以在旁邊去寫。筆也多拿兩隻。”
這時候的農民工們文化水平有限,即使在彆處填過表了,對於新的內容還是不會填寫,小心翼翼地詢問食品廠的人。
吳曉夢對肖華說道:“肖姐,我看這樣吧,安排個人去打印店打印一份模板出來,貼在桌子上,應聘的人多了,給每個人講解也浪費時間,有模板在那裡,人家能對照著寫。”
肖華立馬就去安排。
招工並不順利,不過好在他們時間充裕。到正式開工,還有兩個星期。
吳曉夢問肖華,“現在招到的工人,立馬就要搬到我們的宿舍等開工嗎?”
肖華點頭,“是,錄用之後就辦入職,等著開工就行了。”
“那這幾天工人的生活怎麼辦,離正式開工還有兩個星期。我們總要給他們補貼點生活費。”
肖華也想過這個問題,正要跟吳曉夢商量補貼多少呢,點頭說道:“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剛好你問了,我們補貼多少呢?”
吳曉夢想了想,“現在在外麵吃一頓快餐也得兩塊錢,每天補貼四塊錢吧。”
肖華應下來,寫在了招聘條件裡麵。
很快最開始的兩個工人填好了信息,交了過來。
收到信息表的人事同事詢問道:“有沒有傳染病?生過什麼大病沒有?”
這兩個工人二十多歲,被錄用了。
普工好招,難招的是技工,一上午來應聘的幾乎都是普工。
吳曉夢也坐了一上午,差不多到十一點鐘,他們已經招了十多個工人。
這個時候找工作的人少,基本上來應聘的工人沒有特彆大的問題,都能應聘上。
肖華跟吳曉夢聊起小張,小張已經學到了駕照。
“等總廠這邊運轉起來,我就將小張調上來。”
吳曉夢想了想,小張的老家在惠水縣附近,以後那邊的礦泉水廠建起來之後,小張完全可以去惠水開車。
“先不調上來,後麵可以讓他去惠水的礦泉水廠,離他家近。”
快十二點的時候,他們都已經準備收攤了,肖華讓人去聯係了附近的一家川菜館,中午過那邊去吃飯。
正在這時,又有人來詢問招工事宜。
吳曉夢抬眼看去,是一個殘疾人,他一隻袖子空空蕩蕩的,看著年紀大概三十幾歲。
公司的人事同事甚至沒有給他申請表,委婉地拒絕了他,“不好意思,我們工廠可能沒有合適你的職位。”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經曆了很多次被拒絕,男人的臉上看不到失望,他動了動完好的那隻手,說道:“我能做一些輕巧的工作,工資給我低一些都可以!”
陽曆五月,天還沒有熱起來,男人隻穿著一件薄薄的長袖,袖口破了幾個洞,男人的皮膚很黑,頭發濃密蜷曲,渴求地看著人事。
人事也麵露不忍,可他們工廠確實不打算招聘殘疾人士,隻好婉拒,“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工廠真的沒有合適你的職位。”
男人聽完,輕輕地說了句謝謝,就要轉身離去。
吳曉夢定在原地,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透著一股淒苦。他普通話很不標準,聽不出來是哪裡人,但肯定不是本地人,這類人找工作比尋常人更加艱難,他儘量將自己收拾乾淨,祈求能在麵試的時候,能讓自己的求職之路順利一些,但似乎起不到作用,人們的目光永遠聚焦在他殘缺的肢體上。
“小李,去把人叫回來。”
吳曉夢還是忍不住出聲了。
肖華露出一副果然會這樣的表情,小李飛快跑過去,將人叫了過來。
“我們要招保安,他做保安這個活應該可以的。”肖華知道吳曉夢心軟,其實有惻隱之心的人也不忍心,隻是他們工廠確實也要追求效率和產能,一個殘疾人和正常人創造的產能確實不能比。
吳曉夢沒有說話,等小李將人叫回來,人事的職工都不知道老板是什麼意思,不敢說話了。
吳曉夢問他,“你以前都做過什麼工作?”
“我以前在機械廠上班,維護機械運轉的工作,後麵不小心發生了事故,將我這隻手卷到機械裡去了。”
這人以前是做技工活的,後麵失去了這隻手,實在找不到工作了,才轉而求普工的工作,但即使這樣,也找不到工作。
他們廠裡肯定也需要招維護機械的技工,吳曉夢問他,“你現在還能做維護機器這個工作嗎?”
男人眼裡閃過驚訝,但表情消沉下來,他自從事故之後,就沒有繼續在原來的崗位上做了,老板以沒有簽勞動合同為由拒絕賠償,家裡還有三個年幼孩子,他是家中的頂梁柱,出事情之後,他都沒敢告訴家裡人。
吳曉夢見他沒說話,繼續說道:“是這樣的,我們工廠現在也需要維護機器的技工,如果你能行的話,那最好不過,如果做不了的話,那我們工廠現在也要招保安,這個工作比較輕鬆,就是收入不高。肖總,保安的工資多少錢?”
“一百八一個月,管吃管住。”
男人知道吳曉夢是管事的,他看著這個比自己年紀小得多的女人,問道:“我可以試一試維護的工作嗎?”
維護機器不是簡單地檢查故障,很多時候,都會需要雙手配合,而他單手,未必能做。
而保安這個職位,雖然收入不高,但是想做的人大把的是,這個工作清閒,雖然收入不高,確實上了年紀的人最理想的職位。
吳曉夢還是將情況告訴了他,“如果你現在選擇保安這個職位,那可以直接安排你入職,但是如果你選擇了技工,真正進車間之後卻做不了,保安這個職位肯定是已經沒有了,我們無法為你保留。你考慮一下。”
男人麵露猶豫,以前他做技工的時候,一個月能掙六七百塊錢,治病就花完了積蓄,他已經兩年沒有回家,也沒有往家裡寄過錢了,他找不到工作,隻能以撿破爛為生,就這工作,都多的是找不到工作的人做,實在是找不到什麼錢,維持自己的生計都很困難。
但經過思考,他還是說道:“我還是想試一試技工。”
乾保安的工作,他不知道自己能乾幾年,或許今年乾,明年人家就不要他了,但他進廠重新做技工,知道自己能做之後,以後再去彆的地方乾活,心裡就有了底氣。
吳曉夢看了人事員工一眼,他們拿出一張申請表出來,男人失去的是左手,也識字,在人事的指導下很快就填完了信息。
填完之後,他直起腰來,看著吳曉夢,囁嚅道:“謝謝,謝謝!”
吳曉夢說道:“好好乾。”
人被負責接待的職員領走,吳曉夢和肖華繼續往廠裡麵走,到處都能看到施工的痕跡,硬化也隻做了暫時能生產的地方。
“吳總,人家都說生意人驅利,你都做了這麼幾年生意了,心還是這樣軟。”肖華說道。
吳曉夢淡淡地歎了口氣,她不是什麼大善人,卻見不得人間疾苦。
她一路都在思考一個問題,是不是他們的工廠一定要全部招健全的工人,能不能擠出幾個崗位來給殘疾人呢?這個弱勢群體,應該讓他們的勞動力得到應有的尊重。
“肖姐,工廠有沒有稍微輕鬆的能適合殘疾人做的工種?”
肖華愣了一下,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說道:“有,折紙盒的工作。”
她解釋道:“我們的水都是用紙盒包裝的,但是我們合作的紙盒廠提供給我們的是扁平的拆開的紙盒,不是立體的,本來這個工作也可以包給紙盒廠做,如果你要招殘疾工人的話,這個工作我們可以保留。”
這個不是技術性的活,但是掙得少,吳曉夢問:“還有彆的嗎?”
“暫時沒有,但是也要看應聘工人是哪裡不好,有的腳不方便可以做坐著的活。”
“預留四到五個崗位來進行特種招聘吧。”吳曉夢說道。
肖華看著吳曉夢的目光有些複雜,彆看才四五個崗位,公司要額外支出不少人工成本。雖然現在人工成本不算高,但是類似的事情,吳曉夢已經做過很多件了。
“好,我知道了。”
工廠新修起來,內部全部用瓷粉刮白,機器已經進廠了,這兩個星期試運行,試運行結束之後沒有問題就要正式投產了。
在工廠旁邊有個小倉庫,裡麵是堆放原材料的,已經在陸續進場。
建廠的全部預算是三百萬,不包含稅費和土地費,如果是找彆的建築單位的話,她的貸款還不夠,但因為找的是陸韞,陸韞頂著壓力幫她分擔了一些材料款,剩下的錢得將設備費用付清,肖華他們做了初步預算,後期廣告費用大概在三十萬,這隻是保守估計,如果要大力宣傳的話,三十萬根本就不夠。
吳曉夢心裡已經有底了,“沒事,我會讓我先生加快工程進度,儘快將宿舍修起來。”
修宿舍樓當然比商品房要簡單許多,但是大工序都是一樣的,主體修起來,裝修要簡單一些,門窗,水電,簡單的瓷粉。
現在人不多,一樓二樓當成辦公室,上麵才是員工宿舍。
工廠職工的宿舍跟工人是分開的,分彆在工廠的兩邊。
除此之外,在吳曉夢的規劃中,還要給工人修建運動場,給他們枯燥的打工生活增添一些樂趣,但是現在都隻是想法,目前還無法付諸實踐。但一定要做的,現在廠房規模是蘇城的兩倍,生活區是一定要完善的。
肖華又說起惠水縣的事情來,“新找到的兩個水源點,隔得不太遠。我們現在在做一個工作就是尋找可以將水源從山上引下來的材料,我們需要將市麵上達標的水管買來做長時間的測試,保證水源被引下來之後,不會因為水管而被汙染。”
吳曉夢讚同地連連點頭,“這個工作考慮得很周全!”
肖華也沒有居功,說道:“這是楊啟明提出來的建議。”
吳曉夢笑道:“這兩萬花得不虧。”
朵朵所在的幼兒園開始了新學年的招生工作,吳曉夢和陸韞商量好,要將小的兩個一起送進去,周末就是麵試。
團團會彈琴,圓圓也在學習跳舞,才藝方麵應該是沒有問題了,就是麵試的時候表現,進去應該是沒問題的。
忙完了工廠那邊的事情,也差不多到周末了。
團團和圓圓對於上學這件事已經期待很久了,在他們眼裡,姐姐每天背著書包進的學校,以及姐姐告訴他們的和同學們之間好玩的事情,都讓他們神往。
就跟當年的朵朵一樣,也盼望著上學。
到了周六這天,吳曉夢還沒睡醒就被兩孩子鬨醒了,孩子們已經穿著整齊,圓圓甚至穿上了一條燈芯絨的背帶裙,白色的毛衣,紅球球發帶紮起了兩條小辮子,好看倒是好看,就是辮子紮歪了。
吳曉夢揉了揉眼睛,陸韞早就起床鍛煉去了,她看到圓圓的辮子,這模樣肯定不是阿姨給梳的,驚奇地問道:“圓圓,誰給你紮的小辮子啊?”
團團和圓圓慢慢地就長出區彆來了,圓圓比團團要胖一些,圓滾滾的小臉上張著秀氣的五官,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說道:“是姐姐給我紮的呀,好看嗎媽媽?”
吳曉夢的目光掃向她的穿著,她甚至連黑色小皮鞋都穿上了,吳曉夢問她:“衣服也是姐姐給你穿的嗎?”
圓圓點頭,“是呀,媽媽,快起來了,一會兒我們去晚了,學校關門了怎麼辦?”
團團甚至急得跺腳,“媽媽,快起床啦,太陽公公曬屁股!”
孩子們在耳朵邊吵,吳曉夢也睡不下去了,她拿過床邊的手表一看,才七點鐘。
在心裡默念了一句自己親生的之後,她還是起床了,背著朵朵將圓圓的辮子解開重新梳好,才下樓,朵朵坐在餐桌旁吃早餐,她今天要去畫畫,不能跟著媽媽一起送弟弟妹妹去學校了。
一家人平時吃早餐就早,黃阿姨已經將早餐都做好了。
吳曉夢習慣在早上的時候吃清淡點,今天的早餐是一顆煮雞蛋,一杯豆漿,和兩個菜包。
在吳曉夢的刻意培養下,孩子們吃東西都不挑食,團團圓圓跟著媽媽吃完早餐,就開始在客廳轉悠,“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去學校啊?我們現在就走嗎?”
吳曉夢都還沒有收拾一下自己,“學校的麵試時間是十點鐘啊,現在才七點半,還有兩個半小時呢,你們在家裡玩一會兒好嗎,媽媽上樓去換衣服。”
朵朵躲在一旁笑,她也很高興,以後就能跟著弟弟妹妹一起上學放學了。隻不過今年她讀大班了,再有一年就是小學生了。
吳曉夢問朵朵,“早上的晨讀讀了嗎?”
朵朵吐了吐舌頭,她今天起得很早,但是光是給妹妹找衣服搭配,給她梳小辮子就花了快一個小時,早上的英語小課文還沒有讀呢。
“我馬上就去讀!”
朵朵的自律性很高,大概是學圍棋帶來的好處,她的定力好,耐心也好,這幾年,朵朵從來沒有跟弟弟妹妹鬨過矛盾。
吳曉夢又問她,“昨天老師教的單詞背得怎麼樣了?”
“都背完了,媽媽,晚上爸爸回來幫我聽寫。”
陸韞的英語水平比吳曉夢好得多,吳曉夢雖然認識簡單的單詞,但是她讀不準音,為了不誤導孩子,聽寫這個工作一直都是陸韞在做,朵朵現在每天要背三個單詞,早上還要讀一篇小課文。
她下半年就上大班,吳曉夢對她的學習開始看重起來,以前朵朵可以肆意玩,現在得慢慢地讓她養成學習的習慣了。
雖然她在圍棋上很有天賦,但吳曉夢始終覺得,多讀書,多學知識永遠都不是壞事。
朵朵突然跟她說起,“昨天我去乾媽家的時候,不諱哥哥跟我說他要參加電視台的普通話訓練營,媽媽,我也想去,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