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寶商瞠目結舌,他從來沒聽人說過這麼囂張的話。
索羅顯然比這位珠寶商還要驚愕，因為他知道，依照這位青年的實力,他應該不是在吹牛,他是真的認真考慮去現殺幾隻海妖這件事。
……就為了製作這個四四方方的小東西？
“您……做的這個小東西,是擺件？還是裝飾物？”索羅想了想,又試探著問,“是……送給莉莉婭小姐的嗎？”
卡厄斯不置可否，但索羅經過這段時間對卡厄斯的察言觀色，已經在解讀這位沉默寡言的先生的微表情上,頗有了些心得。
他這是默認。
索羅也很自然地自己將對話接了下去：
“我看莉莉婭小姐也不是特彆在意禮物是否貴重的那種人,或許您也不用那麼鋪張浪費,選擇旁邊的這串珍珠耳環作為禮物,女孩子也會喜歡的……”
一對小巧精致的珍珠耳環躺在櫥窗的黑絲絨盒子裡,被螢草燈照得瑩潤發亮。
索羅看了好幾眼,他覺得這對耳環很適合朱蒂。
卡厄斯卻連看都沒看那耳環一眼,反而拿起了珠寶商手邊的那枚閃亮的海妖寶石,抵在他的眼前問：
“難道你覺得這個配不上她嗎？”
……問題是這個嗎？
索羅無奈道：
“配得上，當然配得上，實話說，莉莉婭小姐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了,就連北地寒原的精靈也不及她半分。”
話音剛落，索羅就察覺到頭頂看著自己的視線銳利幾分,他連忙擺手辯解。
“您、您彆誤會！我沒、沒有彆的意思！這隻是單純的欣賞，我有喜歡的人！真的！”
卡厄斯皺了皺眉：
“喜歡？”
“對！”索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就是我的搭檔……朱蒂,今天我以為我們快死了的時候,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能告訴她我對她的感情。”
索羅說得十分動情。
然而一旁的卡厄斯隻是皺著眉頭，滿臉“你跟我說這個乾什麼”的表情。
但索羅仿佛覺得他和卡厄斯已經成為了朋友，是類似“女生夜談會互相交流暗戀對象”的關係了。
於是他非常坦誠地告訴了卡厄斯，並且還大膽地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卡厄斯先生，要是莉莉婭小姐也喜歡您，不管您送什麼禮物，她都會開心的，最重要的是您要勇敢地向莉莉婭小姐坦誠您的心意啊！”
卡厄斯：……？
“你在說什麼。”卡厄斯像是和他在兩個頻道，“什麼心意？”
索羅驚訝地瞪大眼：
“您對莉莉婭小姐的愛啊！”
卡厄斯：？
見對方一臉“你在說什麼屁話”的神情，索羅疑惑了一秒，隨後又很快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在他耳邊低聲道：
“哦我明白了，您一定是顧及您和莉莉婭小姐的師生關係，對吧？確實這很大膽，世人或許對此會有些非議，不過正是外界的阻力和倫理的禁製，才令愛情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熱啊！”
卡厄斯看著索羅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白癡。
“這不是愛。”卡厄斯冷淡地否認。
“不是？”索羅奇怪地反問，“您的禮物難道不是送給莉莉婭小姐的？您難道不是為了博得她的歡心而一擲千金？您難道不是願意為了她的歡愉而不計代價地做出一切你能做到的事情？”
“甚至於——”
“難道您在麵對莉莉婭小姐的時候，哪怕一次，您沒有生出想要靠近、想要碰觸的念頭？”
這一連串的反問，比最強大的神術還要尖銳。
好像下一子刺破了他堅不可摧的認知，他聽到了什麼碎裂的聲音，那封藏在永恒的無儘時光中，從來無人撼動，無人察覺到的某一個冰冷黑暗的角落，在某一刻，燃起了一簇微弱卻烈烈燃燒的火苗。
神說要有光。
世間便有了光。
但在這不被陽光眷顧的長夜一隅，卻並非是他照亮的。
“……這是愛？”
卡厄斯用一種奇異的口吻反問。
神創造萬物。
唯獨情感，由人類創造，不屬於神明的領域。
索羅憐憫地看著這個愛而不自知的青年，無比篤定地告訴他：
“是的，卡厄斯先生，您已經墜入了愛河。”
*
尤莉覺得這頓飯吃得有點奇怪。
索羅和卡厄斯的關係好像莫名其妙地親近了一點，雖然卡厄斯還是不怎麼搭理他，但索羅顯然是個熱情外向的性格，一個人也能毫無障礙地與卡厄斯溝通。
不過問題在於——
沉默寡言的卡厄斯，看著她的眼神卻與往常有些不同。
如果說以往那雙灰藍色的眼眸如風平浪靜的海麵，如今望過來時，卻仿佛暴風雨降臨前的平靜，深邃的灰藍色之下，是正在醞釀的未知漩渦。
尤莉抬頭幾次，都恰好對上了這樣的視線，她遲疑了一會兒，忍不住道：
“……這裡的菜，真的有那麼難吃嗎？”
都難吃得要發火了？
一旁暗戳戳旁觀吃瓜的索羅：？
你真的覺得這是生氣的眼神？？？？
卡厄斯垂眸，斂去了眼中那些過於強烈的情緒。
“難吃。”
索羅又是一臉震驚：你還真的認真回答嗎？
尤莉絲毫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她其實覺得這裡的廚師手藝還可以的，畢竟中餐博大精深，他們能短時間學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啦。
“沒關係。”尤莉展顏一笑，“回去我們還可以吃夜宵！”
不是啊！這不是夜宵的問題啊！
在旁邊密切關注的索羅簡直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對了，你們剛剛去哪兒了？”尤莉忽然問道。
“去了珠寶店！”索羅立馬回答，暗示似地說，“卡厄斯先生想在珠寶店挑一些東西，作為禮物。”
尤莉更加疑惑了。
魔龍的黃金寶庫裡，要什麼珠寶沒有呢？上次他一股腦塞了一盒子閃閃發亮的寶石項鏈和鑽石戒指給她，全都是尤莉以前隻會在博物館和拍賣會上看見的那種大顆寶石。
更彆提那些被卡厄斯掠奪來的稀世王冠、教皇權杖等等
。
尤莉實在很好奇他能去買什麼，她也這樣問了。
聞言，索羅的腦袋唰——的一下，轉向了卡厄斯，期待地等待著他的直球。
“不是買，是定製。”他平靜地答道，“你說的那個算盤，我把圖樣給了珠寶商，材料的搜集還需要時間，等過幾天他找齊之後會送過來的。”
尤莉沒想到卡厄斯還記得這件事。
她其實當時隻是隨口一提，並沒有想到卡厄斯還會特意讓人給她製作一個。
至於算盤為什麼要用珠寶製作，尤莉倒是沒有像索羅那樣意外，畢竟隻要見識過卡厄斯的黃金寶庫的人，都不會意外於他對於亮晶晶事物的喜愛。
“那我就先替喬喬謝謝您啦。”尤莉笑盈盈道。
卡厄斯：？
索羅：？？
“喬托？”卡厄斯的語氣頓時涼了幾分，“跟他有什麼關係？”
尤莉咬著叉子，茫然地啊了一聲：
“我又用不上算盤呀，上次隻是幫他一下而已，天天算賬太累啦，我本來是想畫好算盤的設計圖讓人做好之後，再和算盤的使用方法一起交給喬喬，不過既然您這麼貼心，那我就……”
“沒有算盤。”
卡厄斯麵如冰霜，手中刀叉利落的切斷從番茄鍋裡撈出來的蘑菇的頭。
“待會兒我就去退了。”
尤莉：“？”
索羅也無語了。
莉莉婭小姐，我真恨您是一塊木頭。
四人在莉莉餐廳吃完晚飯之後，胖胖的店主將一行人殷勤送了出去。
卡厄斯步伐匆匆，一會兒工夫就將其他人甩在身後一大截。
索羅示意自己去追，尤莉看著卡厄斯的背影卻覺得非常疑惑，問朱蒂：
“我剛剛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就連朱蒂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這位短發的賞金獵人小姐衝她眨眨眼：
“奇怪的話倒是沒有，不過，我覺得那位先生也許是在吃醋哦。”
尤莉：“您剛剛說了一個好可怕的詞。”
少女煞有其事地露出了害怕的神情，朱蒂噗嗤一笑：
“莉莉婭小姐，您似乎對您的魅力太過低估。”
尤莉有點始料不及地眨眨眼。
映在朱蒂眼中的少女擁有著聖潔純淨的美貌，和綻放著勃勃生機的有趣靈魂。
哪怕那位黑發青年周身散發著令人敬畏的神秘氛圍，可當眼前的少女站在他的身邊時，總覺得——
萬物為神明而臣服。
而神隻俯身聆聽她的祈願。
*
告彆索羅和朱蒂之後，尤莉一回去就將通天塔公會的存在告知了喬托。
喬托也把他們手頭的資金做了一個規劃：
“……現在我們還剩下五萬金幣，如果要請這些賞金獵人來修路、運輸蔬菜還有修建新房屋，至少需要預備出兩萬枚金幣，您之前還說可以考慮發展牧場，養殖一些低級魔獸豐富肉食來源，粗略算下來，也需要兩萬枚金幣。”
尤莉眼看著喬托把自己手裡的金幣都扒拉走了，心都在滴血。
“好吧。”尤莉可憐巴巴地歎了口氣，“錢給你了，你可得省著花哦。”
被尤莉壓榨的打工人喬托找到機會，悄咪咪氣她：
“放心，尤莉婭公主，我保證一定會把這些錢花得乾乾淨淨的！”
尤莉眯起了眼：“你要是再這樣故意氣我，我會在卡厄斯大人麵前偷偷告你的狀哦，正好我今天提起你的時候，他好像很討厭你的樣子。”
卡厄斯對喬托的威懾力還是很明顯的，他立馬跟見了貓的小老鼠一樣寒毛倒豎：
“討厭我！？為什麼討厭我，可是我都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啊。”
“誰知道……”
尤莉也覺得好像確實如此，但她也沒有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