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邊的拂曉籠罩住寧靜而祥和的城邦之時, 年輕的神術師們早已完成了自己的考核任務，回到了他們降落此地的初始點。
“莉莉婭！”
找了尤莉許久的溫妮，看上去有些不悅。
“你到底跑到哪兒去了！這裡可是卡塔西斯！要是被黑暗教廷的奧術師們發現, 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尤莉笑著哄了她好一會兒才把這個話題敷衍了過去。
“昨晚的祭典玩得開心嗎？”
尤莉眨眨眼, 期待地看著溫妮的神情。
傲慢的公主遲疑片刻, 矜持地表達了自己的愉悅。
“……還可以吧。”她頓了頓, “雖然不夠華麗莊嚴，但卻比許多宮廷宴會要有趣。”
可惜的是, 這裡是黑暗教廷的地界, 和他們有著迥然不同的信仰。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 溫妮甚至覺得自己還會再次來到這個城邦。
和她想法相似的神術師不隻一兩個。
家境富裕的貴族們自然不願離開他們衣食無憂的領地, 但不少頗有天賦卻沒有貴族爵位承襲的平民, 卻有了一絲微弱的動搖。
再沒有哪一個國家的平民，能像卡塔西斯的老鴿籠城的平民一樣。
這裡沒有貴族, 沒有奴隸主，人們憑著自己的勞動和努力賺錢，有本領的神術師受到追捧, 隻要對城邦做出貢獻, 就可以過上優渥而富足的生活。
他們這些沒有古老姓氏的平民們, 隻有在光明神的領地裡成為最頂尖的神術師, 才可能擁有這樣的生活。
可頂尖的位置，本身就需要貴族的資源來堆砌。
他們這樣沒有背景的神術師, 用途不過是在戰爭中第一時間送往前線, 為守護那些無能貴族們而獻出生命的血肉堡壘。
以前他們隻知道黑暗神的領地充滿了死亡與無儘絕望, 光明神是他們唯一可以選擇的信仰。
可現在親眼所見之後, 年輕的神術師們發現——
他們其實也還有彆的選擇。
不是嗎？
每個年級的帶隊級長清點完人數之後, 一道道金光直通上空, 金色的傳送卷軸將他們送回了極東的蓋亞學院。
“莉莉！”躲在暗中偷窺的奧利阻止了也要回去的尤莉，“卡厄斯大人不是說你不回去了嗎！你怎麼偷偷溜出來了？”
所幸周圍的學生們已經陸陸續續回去了，沒人注意到這隻突然出現的鳳凰。
尤莉眼疾手快地摁住它。
“噓——”她囑咐道，“不許告訴你家卡厄斯大人，我知道他現在已經回到極東學城了，我隻是有點擔心，跟回去看看而已，你要是打小報告我就薅禿你的羽毛！”
奧利立馬警惕地抱緊自己的尾巴。
“可卡厄斯大人說了讓你在神殿等他回來的，莉莉你這麼弱，去了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不要你管！”
如果卡厄斯是要和彆人打起來，那她不僅不會幫忙，還會第一個跑遠一點千萬不要波及到她。
但如果光明教廷要設下什麼陷阱……
奧利為難地望著她：
“莉莉你現在怎麼都不聽卡厄斯大人的話了。”
尤莉想了想。
“可能是因為我現在升職了，比較膨脹吧。”
奧利歪歪頭表示疑惑。
尤莉打開了卷軸，金色的神術力量將尤莉包圍，與其他人一樣，尤莉回到了蓋亞學院的教堂祭壇前。
如她所料的，學院這邊果然已經炸開了鍋。
學生們大多茫然地被各年級的教授們趕回了各自的宿舍，並勒令今晚開始，學院進入警備狀態，不允許學生們隨便出入。
才剛回到學院的學生們對此議論紛紛，普裡斯特利教授不得不使用了強音術鎮壓學生們的躁動。
“……最後的聖女祈禱儀式，改至明日舉行……肅靜！那邊三年級的，再多說一句全體扣五個學分！”
人群中的尤莉踮起腳尖，看向長階上的伊萊亞斯校長及教廷主教團的人。
哦，還有她新晉上任的男朋友，正將自己的打分結果交到伊萊亞斯校長的手裡，他的對麵站著一群態度不善的主教們，但卡厄斯完全把他們當成了空氣。
“……您到底想做些什麼？”伊萊亞斯餘光見下麵的學生們散去，無奈地問道，“教廷那邊，會抓住這個機會清查神術印記，遲早會查到您的……”
“精靈國度的王子在我的神殿。”
卡厄斯輕描淡寫地拋下一個重磅消息。
“我即將帶著尤莉婭回到卡塔西斯，替我轉達給光明教廷或是精靈族，要動手就快一點，我給了他們七百多年的時間了，如果他們還沒找到殺死我的辦法，那麼，他們的死期也快接近了。”
伊萊亞斯：“……”
怎麼會有這種，催促著敵人趕緊想辦法殺死自己的人呢？
不過傲慢而強大的創世神，的確也有說出這種話的底氣。
“父神——”
眼看卡厄斯轉身就要走，伊萊亞斯連忙追上他，低聲勸誡道：
“您為何如此著急？最多再過兩三百年，您便會順利的將您吞噬的兩位神明融合，再度成為世間無可匹敵的創世神，兩三百年對於您漫長得無法計數的生命而言，隻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為什麼現在就……”
說到這裡，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恍然大悟的伊萊亞斯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但很快他又沉默了。
反而是卡厄斯開口道：
“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嗎？伊萊亞斯。”
讓那遙遠神國中的神明，重新眷戀他所創造出來的世界。
正因如此，他希望卡厄斯能來到蓋亞學院。
希望他親眼看看這些年輕的生命。
當他未來有一天厭倦了充滿罪惡的世界，想要將這一切毀滅重來的時候，哪怕有一瞬間的遲疑，也是好的。
但伊萊亞斯沒有料到，這位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漠然無情的父神，竟然如此輕易的就被一位獻祭給他的公主所打動。
甚至不惜用自己即將解脫的靈魂作為賭注。
——她到底做了些什麼？
“……我明白了。”伊萊亞斯艱難地將其他勸諫咽了回去，“但，請您務必不要低估光明教廷和精靈王，他們與黑暗教廷聯手，在您沉睡的數百年的光陰裡醞釀出的那可怕又邪惡的計謀，已經快要浸出毒汁。”
“或許我不該提醒您小心光明教廷，準確的說——”
“請您在即將來領的風暴前，小心堤防您‘自己’的力量。”
卡厄斯微不可見的蹙起了眉。
等到他走遠了，那在暗中觀察的主教團才收回窺探之眼，個個如喪考妣地看著彼此。
“確定嗎？”
“窺探之眼能映出畫麵已經是極限了，再要聽清對話，一定會驚動伊萊亞斯。”
“沒有再確認的必要了，僅憑他那與黑暗神相似的麵容，和聖水晶球對他的反應，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
“真的要現在動手嗎？如果真的是眾神之父、創世之神……”
主教團中一直沉默不言的總主教忽然開口：
“必須動手了，北邊聖地布裡德靈頓傳來消息，那逃走的異教徒黛西·萊特斯求見精靈王，她自稱是精靈王之子尼克勒斯的朋友，親眼目睹了魔龍重傷尼克勒斯的一幕。”
眾人嘩然。
尼克勒斯是精靈王最小的兒子，儘管他風流成性，與對待愛情忠誠專一的精靈族截然不同，但依然深受精靈王的寵愛。
“那魔龍為什麼突然找上了尼克勒斯！？”
“一定是為了要挾精靈王，魔龍一定是知曉了我們的計劃！”
恐慌在主教們之間蔓延，那遠古創世之神的威名如此駭人，以至於隻是一點微小的疏漏，也會令他們方寸大亂。
他們全然不知，尼克勒斯完完全全是自己送上門找死的，和魔龍知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沒有半點關係。
“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總主教嗬斥道。
“光明神會保佑我們，你們越是畏懼他，越是證明他擁有著多麼可怕的力量，那不正是我們所期望看到的嗎？”
被他訓斥的主教們靜了下來。
總主教望向身後的教堂。
潔白的神像沐浴在陽光之下，那六芒星的圖案象征著光明神之力的強大與不可侵犯。
隻要創世之神從這個世界消失，那被他所囚禁的光明神也必將重回大地，引領著他的信徒們走向光明的正途。
主教們紛紛附和：
“讚美吾神。”
“光明神保佑。”
“回去向教皇大人報告吧。”總主教做了最後的定論，“看來我們也不用再等了，知會我們在聖地布裡德靈頓的朋友，和卡塔西斯的敵人，聯手的時刻到來了——”
*
剛一從食堂出來，尤莉就被一隻手跩入了偏僻的花園一角。
“不是說了讓你彆來嗎？”
青年指尖微動，花園中低矮的樹叢繁茂生長，頭頂花架上的紫藤蘿也微微傾倒，將兩人的身影藏匿在了無人可見的角落。
尤莉總是會被這種一點也沒殺傷力的小神術驚豔，她完全沒在聽卡厄斯的話，反而揪了一朵紫藤蘿，隨手就插進卡厄斯的發絲裡。
“我一個人在神殿裡多寂寞呀。”尤莉甜甜一笑，準備說些好聽話糊弄過去，“再說了，您一個人來不覺得這裡的聲音吵鬨嗎？”
學院裡從來不缺勤奮的神術師。
普通信徒的祈禱就夠頻繁了，這些神術師們再這麼努力，可想而知這裡的禱告聲會有多熱鬨。
卡厄斯沒料到尤莉會突然給他簪花，他雖然很喜歡少女對自己越來越親近的肢體動作，但並不代表他也喜歡在腦袋上戴一朵花。
不過遲疑了幾秒，他到底沒有將那小小的花摘下。
“吵，但不是不能忍受。”卡厄斯隨手挑起少女的一縷發絲，在指尖把玩，“畢竟在你出現以前，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了數百年。”
尤莉一愣。
……也對。
她出現的這段時間對於神而言，可能隻是他漫長生命中的一秒，甚至可能連一秒都不到。
在那之前，他已經度過了很長很長，是人類難以計數的時間。
“你去食堂做什麼？”
尤莉回過神來。
“就……走之前交代一下錢的問題嘛，我人可以走，但是錢還是要賺的，我走以後，食堂這邊的收入和賬本會雇人來取，而且以後我還計劃以極東學城為起點，開設更多的莉莉餐廳和尤尤食品店分店呢……”
說著，尤莉又想到了什麼，警醒詢問：
“不過，要是我的身份以後暴露，教廷會允許我在他們的管轄範圍開店嗎？”
尤莉覺得按常理來說，大約是不太可能的。
“不需要他們的允許。”
卡厄斯打了個哈欠，語調懶散道：
“很快他們都會是死人了，為什麼還需要他們的許可？”
尤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