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海域的夏季炎熱, 五月的季節,小島上不僅有遼闊的沿海風光,還有品類繁多的水果。
自從這片海域也成為卡塔西斯帝國的國土之後, 尤莉和卡厄斯兩人就時常會來這邊度假,流連大約兩個月,等到日光實在過於炎熱之後才會離開。
梅露生活在內陸的繁華城市,這裡的許多水果她從沒見過。
“這個是什麼?”
“是鱷梨。”
“那這個呢?”
“是荔枝。”
見尤莉讓人給她劈開一顆味道奇怪、渾身是刺的巨大果實的時候,梅露神色震驚又不解:
“……這個……難道也是水果……”
“是榴蓮呀!”尤莉滿足地咬了一大口, 眼角彎彎, “彆看它這樣, 但是真的很好吃!梅露你一定要嘗一口!”
梅露鼻尖縈繞著這一言難儘的味道,連連擺手,並真誠提醒:
“我還是算了……並且, 我想您也最好不要在卡厄斯大人麵前吃哦。”
否則那位潔癖的神祇雖然拿尤莉毫無辦法, 但是鏟平這座海島還是能辦到的。
“反正他也不在這裡,他最近因為神國的事務脫不開身呢……”
尤莉說完這個,終於想起了他們來到這座南國小島要辦的正事。
“法裡斯蘭那邊的使臣,和我們約定的會麵時間是下午對吧?”
梅露點點頭:
“嗯,這次的重點應該是北邊小島的歸屬權。”
說起這件事,其實和法裡斯蘭帝國並沒有關係。
去年這個小島國家和它好戰的鄰國打了一仗, 眼看就要被土匪一樣的鄰國打敗,原本想要求助交好的法裡斯蘭帝國, 但法裡斯蘭帝國的神術師卻早就被鄰國的神術師埋伏。
這個國家孤立無援,隻能嘗試著向卡塔西斯求助。
喬托和大臣們商量了一下, 幫忙可以,但不能白白幫忙,但是需要將他們離卡塔西斯最近的一座小島送給他們。
對方都要亡國了, 一座小小的島嶼當然不會吝嗇。
但當戰事結束,卡塔西斯的騎士與神術師們幫他們趕走敵人,凱旋之後,他們卻又想要毀約,還搬來了法裡斯蘭帝國為他們撐腰。
彆說辛辛苦苦帶著騎士們出征的梅露,喬托都第一個不答應。
於是就有了今天尤莉帶著梅露前來南邊高地與他們談判。
他們的談判地點定在了海岸邊的一處石堡內。
代表法裡斯蘭帝國而來的,是光明騎士團的騎士長洛倫伊。
他坐在石堡大殿內,這個熱帶國家的小公主正嘰嘰喳喳地圍繞在他身邊,端來她精心挑選出的水果和葡萄酒向他獻媚。
洛倫伊笑意淡淡,隻維持著表麵的禮節,直到那位卡塔西斯的女王進來時,他那彬彬有禮的優雅外殼才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她一步步走上長階,與國王並排而坐。
而他站在大殿之中,不得不昂著頭仰望她的身影。
“……洛倫伊大人。”
國王接連呼喚了他幾次,直到第三次,他才回過神來,暗自責怪自己的失儀。
“史蒂夫國王,抱歉,能請您再說一次嗎?”
國王依言重複了一遍:
“卡塔西斯的女王希望我們能將小島轉交給卡塔西斯,但在我看來,這是一個趁火打劫的契約,我們希望法裡斯蘭帝國能夠給予一個公正的裁決。”
洛倫伊還沒有開口,尤莉就先笑盈盈地對這位國王道:
“你問他也是白問啦,你就說你給不給啦,你要是非要違約,我明天就讓我的騎士帶人把你的國家踏平,你看他救不救得了你。”
梅露在一旁聽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殿下!談判不是這麼談的啦!你這樣談和直接打起來有什麼區彆呢!
國王聽完確實捏緊了拳頭,恨不得現在就將眼前這個漂亮小姑娘揍趴下。
……但誰讓這個小姑娘不是個普通的小姑娘,是唯一一個雖然是人類,卻被賦予了神格的神祇。
原本是聽說這位女王已經將權利下方給她的大臣們,即將準備去神國定居,他才敢毀約的,誰知道她竟然還會親自前來呢?
國王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洛倫伊。
洛倫伊沉思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幫助小國免受海盜之國的侵擾,本該是法裡斯蘭和卡塔西斯應儘的職責,不該收取什麼報酬,但如果您執意如此,我希望我們依照古老的規則,兩國各自派出一位騎士,代表各自的國家進行騎士決鬥,勝利的國家擁有支配這所島嶼的權利。”
喬托心想這當然沒有必要,明明是他們定下的契約,本來就該給他們的小島,憑什麼還要贏了決鬥才能給他們?
按這個邏輯,輸了豈不是就正大光明的不給了?
可他剛要斷然拒絕,餘光卻瞥見了身旁梅露一瞬間握緊了腰間的長劍。
他側頭,訝然地望入頭盔之下一雙銳利而熱切的目光。
梅露並不是好戰的人,他從未見過梅露因為誰而露出這樣肅然的目光。
……是因為洛倫伊是這個大陸上唯一與她齊名的騎士嗎?
想到這裡,喬托不知為何心裡泛起了一點點酸澀。
果然,像梅露這樣人,隻會對洛倫伊這樣的人高看一眼吧。
“……你想和他決鬥嗎?”
耳邊傳來喬托壓得極低的聲音,梅露一愣:
“不……我是說,這不行,如果決鬥輸了怎麼辦?我們明明占理,如果因為我的失敗而導致卡塔西斯失去本該屬於我們的島嶼……”
喬托注視著她的雙目。
“你覺得你會輸?可我不這麼覺得。”
梅露微微怔住。
棕發的青年生了一張溫柔和氣的麵孔,笑起來使很容易讓人放下心防,如冬日一束溫暖的光。
“但是……”
“梅露,你隻需要告訴我,你想和他認認真真地決鬥一次嗎?”
“……”
她是想的。
願意卻並不是因為單純的想要逞凶鬥狠,和盛名在外的光明神殿的騎士長比出誰更厲害,而是有一個隻有她知道的一點小小的執念。
她知道,如果自己說出來,尤莉一定會允許她這樣的任性。
但梅露卻不想在這樣重要的場合摻雜自己的私欲。
她正要拒絕,喬托卻仿佛已經看穿了她的想法,轉頭與尤莉竊竊私語了什麼。
尤莉聽完讚同地點了點頭,還詫異地對喬托小聲道:
“你以前不是還不許我這麼囂張嗎?怎麼這次這麼放飛?”
喬托慌亂了幾秒,很快鎮定地咳了一聲,高深莫測地說:
“殿下,這就是政治嘛。”
尤莉半信半疑。
梅露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但總之,尤莉與喬托兩人說完悄悄話之後,尤莉的態度就顯而易見地強硬了很多。
先是表明這個島他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再明示一下他們的實力就算是整個法裡斯蘭加起來也敵不過,最後還暗示如果他們執意毀約,那麼推平這個島也不是不能做到。
國王哪裡聽得這個話,當場就慌了,洛倫伊也蹙起眉頭。
“……你們就不擔心卡塔西斯的名聲嗎?”
尤莉托著腮,悠閒道:
“不擔心,以前的卡塔西斯還被叫做魔龍之城呢,還有比這更可怕的名聲嗎?”
洛倫伊:“……”
眼看這場談判劍拔弩張,喬托又忽然輕描淡寫地提出一個方案:
“不過,既然洛倫伊大人這麼想主持公道,我們也樂於以和平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這樣吧,就按照您的說法,您與我們的亡靈騎士決鬥,如果您勝利的話,那麼我們也不是不可以給您一個和平談判的機會。”
現在立馬兩國打起來,和他跟亡靈騎士打一架之後再打起來,洛倫伊和國王肯定都選擇後者。
不過兩人答應完才模模糊糊地反應過來——
比起他們最開始提出的條件,這是不是退讓了一大步啊?
就算他們贏了決鬥,好像也沒有實質性的好處吧??
尤莉扭頭偷偷給喬托比了個拇指。
果然,在她的栽培下,喬托現在已經是個熟練的黑心政治家了!
梅露靜默無言地站在後方,一如她往常那樣。
隻不過這一次,她的餘光落在了喬托垂在身側的那隻手上。
那是一隻白淨得在她看來像個女孩子一樣的手,唯一留下的繭,是握著羽毛筆的筆杆時留下的一點薄繭。
她聽喬托閒聊的時候說起,他從小就不擅長使劍,神術也馬馬虎虎,還因為長得像個女孩被男生欺負,或許就是因此多少留下了一點心理陰影,他對於神術和長劍一直不怎麼感興趣。
梅露以前隻覺得喬托像個小兔子,沒脾氣好欺負,好像沒有什麼能讓他真正生氣的事情,同時也意味著性格綿軟圓滑,毫無棱角。
直到這一次——
她忽然發現,其實他的背影看上去……似乎已經成長了不少。
海島的夜晚靜謐,除了蟲鳴鳥叫,就是海浪拍打岩石時一陣陣浪聲。
梅露敲開喬托房門的時候,他剛剛洗過澡,淩亂的棕色長發濕漉漉的,像個被雨淋濕的狗狗。
“咦——?”
他詫異地眨眨眼,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沒有穿盔甲的梅露。
“梅、梅露小姐!?你怎麼來……”
“我能進來嗎?”
“當、當然可以了!”
平時在人前臨危不懼的禦前首相,在梅露的麵前就像又回到了最開始剛來卡塔西斯時的,尤莉口中的那個笨蛋美人。
他把椅子上堆積著的文書全都挪開,還趁梅露背對他打量房間的時候,把自己隨便扔在地上的襪子塞進了床腳。
“你今天,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喬托小心翼翼瞥了她幾眼,不敢多看,隻將泡好的紅茶放在她麵前。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沒穿盔甲的樣子呢,並且還難得不是白骨狀態……啊我並不是在嫌棄你白骨時的樣子,梅露小姐不管是什麼樣子我都、都……都覺得很好!”
梅露:?
梅露:“謝謝,但是你就算嫌棄我也不介意,因為你又打不過我。”
“對、對不起!”
喬托現在就恨不得找個釘子釘住自己不聽使喚的舌頭,然後把它好好捋直,說點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