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心言睜開眼時,四周都是雪,沒有光。
每一寸皮膚都帖著雪,每一根發絲都是冰的。
巨大的恐懼感湧上心頭,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下意識活動四肢。
她一動,身周雪層便跟著動了,發出撲簌簌的聲音,她朝著麵前的方向往下陷了點。
剛挪出一點空間,又被雪覆上。
她以為自己是仰躺著,其實是麵朝下,紀心言不敢亂動了,她怕越陷越深。
雪層十分鬆軟,也因此有空氣裹在其中,雖然憋悶,但不至於讓人窒息。
她不知身在何處,隻得小心地嘗試著在四周摸索。
一摸之下,才發現韓厲就在身邊,隻是因為太過寒冷,讓她一時沒有察覺。
黑暗,但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雪是白的,稍微有點光便會互相反射。
知道自己並非孤單一人,她冷靜下來,察覺出韓厲的胳膊仍然圈著自己。
她探手過去,小心地摸上他。
“大人……韓厲……”
沒有回音。
她一點點往上,摸到他胳膊,感覺到黏黏膩膩的液體。
韓厲受傷了?
不對,他不止受傷了,他還中毒了。
紀心言慌了,顧不上雪層鬆軟不牢固,沿著胳膊一路摸上他的臉。
“韓厲。”她在黑暗中輕聲喚著,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呼吸,才略覺安心。
“韓厲。”她邊輕聲叫他名字,邊用手指使勁捏他的臉,試圖讓他疼醒。
“醒醒。”她又叫了一聲,又捏又揉。
男人下巴上新冒的胡茬紮得她手心麻麻癢癢。
忽地,攬在她腰上的手動了下,雖然很輕,但她感覺到了。
紀心言高興地快要哭出來,下手更用力了,若不是埋在雪層裡,她或許大巴掌就搧上去了。
“韓厲,你醒醒。”她怕引起雪崩,說話都不敢大聲。
黑暗中,隻聽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醒了?!”紀心言不再捏了,隻用手摸。
眼睛明明是閉著的,還沒睜開,鼻子,嘴,一個個摸過去,凡是熱的能證明他還活著的,都不放過。
韓厲又歎了口氣:“你摸夠了嗎?”
“你哪裡受傷了?哪裡疼?我摸到你流血了。”
“舊傷裂開了。”韓厲的回答有氣無力。
紀心言不敢放鬆:“我們埋在雪裡了,你不要亂動,會陷得更深,我想想辦法。”
不知道在哪,連上下左右都分不清,哪邊是天哪邊是地也不知道。
韓厲:“……我身上有火折子,你把它拿出來。”
“對,你身上什麼都有。”紀心言沿著他的身體往下,尋到衣襟口探手進去。
離皮膚越近越能感覺到熱度,這讓她冰涼的手貪戀不已。
“有個藥瓶,金瘡藥?”她把藥瓶攥手裡,打算給他用上。
“不是,是毒藥。”
“……真的?”
“這個時候我還會跟你開玩笑?我平時隨身帶兩種藥,一個救人一個殺人,救人的藥在另一邊。”
“哦。”紀心言把藥瓶歸到原位,繼續摸。
“真遺憾。”韓厲輕歎。
“什麼?”
“沒什麼,你繼續。”
“啊,找到了。”紀心言喜道,“是不是這個。”
紀心言掏出一個紙筒,拔開蓋子,吹了幾下火星便冒出來。
白雪遇熱化成了水,一滴滴掉到她臉頰上。
順著水流下的方向,韓厲示意:“這邊是上。你的匕首呢?”
滾進雪堆的人往往分不清上下,但水一定往下流。
長劍在雪堆裡不好用,短小的匕首更合適。
紀心言小心地去取。
“不用這麼小心,下麵的雪層沒那麼鬆,否則我們早掉下去了。”
紀心言將匕首遞給他。
韓厲拉上她的手,在前麵開路。
遇到火的雪不斷融化,導致雪層鬆動,火折子的光忽亮忽滅。
韓厲將火折子熄滅,放回懷裡。
沒了光,重回黑暗。
“這樣能走出去嗎?”紀心言懷疑。
“試試就知道了。”韓厲邊挖雪邊回道。
在鬆軟的雪中行路速度很慢,比在水中還要難上幾分。
好在,隨著韓厲有規則地挖雪,他們所經之處逐漸形成小小的雪窟。
空間變大了,空氣也更多了。
韓厲走一會就要停下來,不知做了什麼,然後再繼續走。
紀心言漸漸適應黑暗,但仍分不清方向,隻能緊緊牽著他。
兩人的手都很涼,韓厲的尤其涼,比冰冷的雪層還要凍人。
紀心言忍不住問:“你的毒……有事嗎?”
“還能忍。”韓厲道,“你真應該答應他,或許能多活一段時間。”
紀心言握著他的手緊了下,說:“有大人在,我們肯定能出去。”
“這麼相信我啊。”韓厲帶著笑意,“看來我隻能死在你前頭,才能不辜負你的信任了。”
他說完,忽然原地倒了下來。
紀心言本就僵硬無力的腿被那力道帶著,一並彎了下去。
她幾乎是爬著到了韓厲麵前,借著朦朧的影子摸上他的臉。
“你怎麼了?”她下意識去摸他的呼吸,手卻被他冰涼的手握住了。
“動不動就試我鼻息,盼著我死呢?”還是那種陰陽怪氣的調調。
紀心言快哭出來了。
“你彆胡說八道,死什麼死啊,太不吉利了。”
韓厲默了默,手搭在她肩上努力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