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心言在如意金樓住了沒多久,遇上一個大日子。
十八年前的這一天,皇城破,小晉王死於鐵騎下,孝宗自儘於皇宮內。
在這樣一個大日子來臨前,金樓裡所有人都忙起來。
因為他們的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就要來了。
隻不過,眼下這天下之主隻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
孝宗的遺腹子,忠義堂認可的天子,現年不過將將十七歲的小皇帝起駕來到如意金樓。
徐嬸尤其忙,從早到晚都在打掃衛生,處理食材。
食材是特意購買的,大家日常吃的飯菜當然不能用來招待皇帝。
紀心言想去幫把手,徐嬸會把她轟開。
“這個你不會,彆弄壞了,給聖上準備的。”
“這裡我來,聖上年紀小,床褥要多曬曬。”
其實那被子是徐嬸才納好的全新的棉被。
一切都準備很全美,隻可惜小皇帝來的那天,趕上了小雨,溫度驟降。
既然不是明麵上的皇帝,排場自然不能太大。
侍衛撐著兩把大傘,在十餘男女侍從護送下,將小皇帝和太後迎進院中。
太後年紀不大,容貌出色,圓圓臉,眼睛大大的,皮膚光潔,看上去也就三十不過。穿著麵料精致顏色素淡的衣服,頭上隻戴了兩支金步搖。
小皇帝沒穿龍袍,著了一身錦衣,束著金冠,容貌與其母頗是相似,微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隻是有些體弱之感。
夏君才領著忠義堂的人跪了一院子,俯首叩拜:“臣等叩見皇上,叩見太後娘娘。”
小皇帝穿得少了,嘴唇發紫,抖索著嗓子:“眾卿平身。”
太後心疼兒子,但還是緩聲道:“今日路滑行得慢了,險些錯過祭拜時間,皇兒該先去祠堂。”
夏君才忙道:“皇上周車勞頓,不如先行休息。”
“不可。”太後道,“我們母子二人能有今日,全依仗各位忠心,皇兒既來了這裡,自該先為死去的將士上一柱香。”
夏君才不再堅持,接過侍衛的傘,一行人進了院子東角的祠堂。
蘭芝落到最後,一偏頭就看到孩子們窩在院牆後探頭探腦地張望。
她快步過來,將孩子們轟開。
“都回屋去,若是驚了駕,拿你們問罪。”
孩子們聽了苦下臉。
蘭芝看向趙小虎,板起臉:“你這麼大了,怎麼還跟著他們玩鬨。”
趙小虎來卻有彆的打算:“蘭芝姐,既然我都這麼大了,你和夏將軍說說,讓我也出去做任務吧。”
蘭芝沒時間和他們多說,隻道:“這事夏將軍自有安排,你現在會什麼,出去就是送死。”
趙小虎還要再辯,見蘭芝真的惱了,不得不垂頭喪氣離開。
祠堂內,裡間外間大門全都敞開,眾人分級彆排了數行。
夏君才帶著韓厲蘭芝站在太後身後。
小皇帝手持三柱香,對著密密麻麻的無字牌位連鞠三個躬。
太後輕撫愛子,對他的表現很滿意。
這天的晚膳,一改往日樸素之風,雞鴨魚肉全上了桌,水果也是少見的豐富。
平時隻需幾人就能做的菜,這天要十幾個人一起忙活。
紀心言也下手幫忙,順便見識了下許多從未見過的食材。
一道道菜陸續送進主屋。
小皇帝端坐上首,盯著菜,眼中露出渴望,但顯然提前受過提醒,不敢輕舉妄動。
太後舉杯,說了幾句場麵話,眾人將酒一飲而儘。
韓厲猶豫了下,他傷未全愈,本不該飲酒,但為了不掃眾人的興致,他也將酒一口喝掉。
小皇帝見大家放下杯,興衝衝地拿起筷子想去夾菜,飯桌下,卻被太後輕輕踢了一腳。
小皇帝呐呐地放下筷子。
太後朝侍女使個眼色,那侍女便開始一樣樣先行吃過,再布到小皇帝碗中。
飯到一半,上了水果。
侍女跪在小皇帝身側,將葡萄剝好皮放到勺子上。
韓厲冷眼看著,勾勾唇角,又悶下一杯酒。
太後含笑道:“這次來之前,皇兒曾向我表示想犒勞那些為他儘忠的將士親屬。哀家聽罷,甚感欣慰,我兒長大了,有了做皇帝的擔當。”
她看向夏君才:“夏將軍,可否安排一下?”
夏君才起身:“臣遵旨。”
廚房裡,紀心言跟著徐嬸就著灶台邊隨意吃過晚膳。
吃完正收拾時,有個侍女過來,讓大家快去主屋外候著,說皇上要打賞。
徐嬸聽了開心地擦著手。
四年前,她的兒子隨夏將軍離開,再也沒回來。
她不知道兒子去了哪,也不知道他乾了什麼,更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隻知道他儘忠了。
他的牌位放進了祠堂,無字的牌位。但徐嬸借著打掃之機,在那牌位背後偷偷刻了圓。
如今皇上為他上過香,又要打賞他母親,這份榮譽就足夠了。
徐嬸瞅著地上的香盒,一時不知該先把活乾完,還是該立刻去見皇上。
紀心言看出她的糾結,主動道:“徐嬸您先去,這邊的活交給我吧。”
徐嬸感激地笑道:“彆的沒啥,就是那路上的水趕緊擦一擦,皇上晚上休息時要從那走。”
那條路,徐嬸已經擦過好幾遍了。
紀心言應下。
“還有這些香盒放到祠堂裡。哦不不,是外間,外間,裡間不要去。”徐嬸說話有點前後不搭了。
紀心言道:“明白了,您去吧。”
“哎,那我去了啊。”徐嬸小跑著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