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小少爺,今兒個可不是打擾將軍的時候。”
“我來叫大哥練功,不是打擾他。”
仆婦笑道:“小少爺要不去王妃那,等下新人要去敬茶的,小少爺就能看到新嫂嫂了。”
“我現在叫大哥起床,也能看到新嫂嫂。”
仆婦失笑,不多解釋,領著人離開了。
這幾句話一字不落地進了沈淵耳中。
他早就醒了,但他胸前搭著一隻手臂。
那手臂似乎散發著盈盈白光,上麵還有他一時放肆留下的細小青痕。
昨夜自己那般莽撞,她一定很辛苦,他又怎麼能擾了她清夢。
沈淵一動不敢動地仰麵躺著,生怕不小心吵醒了身邊人。
胸前的手幾乎沒有重量,腕骨纖纖,是他握過的。
他不合時宜地回想起個中滋味,身體自發地有了反應。
他尷尬地動了動,牽得那手也動了下。沈淵更緊張了。
“什麼時辰了?”蕭盈聲音有點啞。
“卯時。”
蕭盈忙坐起來:“這麼晚了,我得去敬茶。”
她“嘶”了一聲,覺得身體有些酸,轉頭對上沈淵的眸子,登時羞地垂頭。
沈淵清清嗓子,說:“我先起,叫人過來幫你?”
蕭盈不敢看他,隻點點頭。
沈煜跟在母親身邊,果然見到了來敬茶的新嫂嫂。
蕭盈圓圓臉,大眼睛,很愛笑,一笑起來還有一個小酒窩。
可能是養在深閨的緣故,她看上去比皮糙肉厚的大哥小了好幾歲,可不像隻差了兩歲的樣子。
早膳時,沈煜去夾自己最喜歡的梅花肉,恰巧沈淵的筷子也伸過來。
他一貫對大哥敬重有加,便下意識避讓,結果就見大哥把他看中的那塊肉夾到了新嫂嫂碗裡。
沈煜眨著眼睛,視線在大哥和蕭盈間轉來轉去。
蕭盈看向突然送到碗裡的肉,微微發怔,隨即不安地看向主座上的婆婆。
晉王太妃也是行武出身,當年跟著晉王隨公公南北征戰,對那些世家規矩不懂也不屑。
她滿麵含笑,根本沒注意到媳婦的緊張,隻想著看來大兒子對這婚事很滿意,她這當娘的總算踏實了。
沈煜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夾了塊肉放到母親碗裡。
“娘,你吃。”
沈淵聞聲看過來,笑道:“果然多讀書不一樣了。”
他話音一落,蕭盈立刻坐不住了。
她父親是禮部侍郎,對那些繁文縟節最是了如指掌。
她忙起身,道:“母親,讓我伺候您用膳吧。”
沈淵一愣,跟著站了起來,不明白她怎地突然這樣說。
晉王太妃不過四十來歲,常年練武,身強體健,還保有當年打仗時的習慣,吃飯速度快,也不喜人伺候。
但太妃畢竟在京中生活多年,一眼就看出蕭盈為何緊張。
她揚手戳了下小兒子腦袋。
“平日也不見你給我夾菜,這會兒來勁了,無事獻殷勤。”
沈煜被母親看穿小伎倆,也不怕,悶頭咧嘴笑。
晉王太妃看向蕭盈,笑道:“坐下吃飯,你這一站弄得我都緊張。我家都是粗人,不懂那些禮數,一家子吃飯就圖個開心痛快。”
她瞪了眼沈淵,責道:“乾嘛呢,還不快坐下。”
沈淵拉著蕭盈坐下。
晉王太妃端起碗,說:“你看我身邊哪有人伺候吃飯,我又不是沒手。就你們那夾菜的速度,還不夠我著急的,明明半刻鐘能吃完,非拖拉到三刻。”
蕭盈不好意思地看了自家相公一眼。沈淵朝她點點頭。
晉王太妃笑道:“盈盈,以後你想吃什麼,就直接跟下人講,讓廚房去準備。”
“謝謝母親,孩兒記住了。”
時間一晃過了半月,某日午後,晉王太妃把大兒子叫到屋中。
“再過半月你就要回西北,你怎麼打算的?”
沈淵道:“有小弟和盈盈在家陪伴母親,孩兒就放心了。”
太妃責道:“什麼話,盈盈是嫁給你還是嫁給我?當年你父親若是不肯帶著我,又哪來的你們。”
沈淵道:“孩兒不是不想帶她,邊關清苦,她過去肯定不習慣。”
太妃道:“你有沒有問過人家的意思?如今邊關太平,大漠風光無限,她若想回隨時可以回。小兩口年紀輕輕的,哪有分著的道理。我看盈盈不是那種怕出門的女孩子。”
沈淵道:“孩兒本想借大婚向皇上請奏,在西北建府。這樣你們過去,至少不必在軍中生活。隻是現下不是好時機。”
晉王離世早,沈淵當時尚未成年,太|祖皇帝不放心,留他們母子在京中方便照顧,直到沈淵能接管軍中大小事務獨擋一麵。
原本早該在西北建府,但太|祖病重駕崩一係列事情推著,就拖到了現在。
借成婚之機建府本是順理成章,可近來皇上隱有削藩的意思,這時提建府太過敏感。
晉王太妃道:“我想過了。若是這宅子還能留著,那你隻帶盈盈過去就好,我和煜兒留在京中。若是這個宅子不能再留,那隻能讓煜兒進宮和皇子們一道讀書,將來入朝為官也是好事。”
沈淵沉默。
戍邊王爺家的孩子入宮伴讀,是皇上的厚愛,但也是另一種人質。
他行禮道:“母親,孩兒以為再等等看,看聖意到底如何。我和盈盈還年輕,不急著朝夕相處。”
晉王太妃嚴肅道:“你要記住,不管聖意如何,我們隻需聽令行事,切不可有二心。”
沈淵鄭重回道:“孩兒謹記。”
太妃歎口氣,說:“就是委屈盈盈先跟我這個老婆子一起生活了。”
沈淵道:“母親一點都不老,前兩天還把薛長亭打趴下呢。”
晉王太妃笑道:“你這孩子,邊關呆幾年學得油嘴滑舌了。”
沈淵從房間出來,一眼看到幼弟正坐在台階上看書。
他走過去,在小人頭上胡嚕一把,笑著問:“在看什麼書?”
“詩集。”
“喲?這可新鮮了。”沈淵饒有興致地坐到他旁邊,“怎麼想起看詩集。”
這個小弟隨了父親的性子,隻喜歡看兵書,平時拿個石頭子也是玩排兵布陣,這會兒居然看起詩集。
沈煜一本正經道:“因為我近日忽然有點明白‘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特意翻書再做領悟。”
沈淵眯眼,覺得這話好像另有所指。
“大哥,你已經十五天沒有早起練功了。”沈煜略做嫌棄地看眼他的肚子,“鎧甲都快包不住肉了。”
“胡說!”沈淵下意識去摸肚子,摸到腹肌又放心了。
但想想,小弟說的也不錯,他確實有時間沒好好練功了。
“我在院子裡舞槍,肯定會吵到你大嫂。”
沈煜疑惑道:“大哥你為什麼這麼怕大嫂?我覺得她人很好啊。”
“我怕她嗎?”沈淵疑惑了。
“不怕嗎?”
哥倆大眼瞪小眼。
末了,沈淵道:“算了,明天開始我早上去校武場練。”
沈煜撇撇嘴,果然是怕。
沈淵拍他一下:“要不要跟大哥一起去?”
沈煜眼一亮,猛點頭。
當天晚上,雲雨過後,沈淵抱著嬌妻。
“盈盈,再過半月我就要啟程回西北。”
蕭盈沒說話,環著他腰身的手緊了緊。
沈淵猶豫著問:“我想找機會奏請建府,隻是這樣一來,京中的宅院可能就留不住了。你若不想去西北,我便不跟皇上提這事。”
蕭盈抬頭,笑道:“我既嫁給你,自然是你去哪我去哪。”
沈淵道:“但西北荒涼寒冷,遠不及京中繁華,你又沒有親人朋友相伴,會很辛苦。”
蕭盈看著他:“但能和夫君在一起,蕭盈心裡覺得甜。你又怎知,這甜抵不過那苦呢?再說,夫君小看了盈盈,竟以為我是吃不得苦的人。”
沈淵隻覺心中激蕩,滿滿愛意湧出。
他何其有幸,得此佳人。
第二日清晨,陽光半露,沈淵如約帶著小弟練功。
校武場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蕭盈遠遠地看著,麵上帶著幸福的微笑。
這個婚事是她再三請求才求來的。
早在十三歲那年,她在茶樓上遠遠地看著晉王大軍回城。
那是個冬天,距離春節隻有不到一個月。
她不顧冷風吹過,從窗口探出頭去。
一身銀甲的少年握著比他人還高的長|槍,跟在父親身後,背脊挺直,英姿颯爽。
從那以後,晉王府的每一個消息都牽動著她的心。
她看著少年為晉王哭靈,看著少年成為新的小晉王,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凱旋歸來。
她知道自己家世太低配不上,所以從不敢奢望。
直到她父親成了禮部侍郎,她從其他世家小姐口中得知小晉王並非尋常人家心目中的良偶。
因為邊關太苦,因為兩地分居伺候婆婆太難,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會如晉王太妃一般年輕守寡。
蕭盈越聽越高興,她們怕的這些,她都不怕。
沒人知道,她為了等他孝期過去,硬撐著推掉了數門婚事,孤注一擲地等待唯一的機會。
太陽升高,沈淵一個回身注意到她。
他愣了下,長|槍微滯。
沈煜的小短棍緊隨而來,正戳中大哥屁股。
沈淵跳起來,轉身去抓那胖小子,還不忘朝妻子揮揮手。
蕭盈彎唇。
除了幸福,她找不出更多的詞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