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胡雪琴抱著小石榴靠著床沿坐下,麵上有幾分羞怯,瑩白的臉埋在立領裡,一改平日爽利,完全一副小女兒家的樣子。
很快太陽落了山,沈家後院點起了一串串大紅燈籠,在家吃是圖個親近和熱鬨,但四桌席全靠自家置太勞神,何慧芳縱然舍不得錢,也依了安寧和沈澤秋,從鳳仙樓訂了菜肴酒水,天一灑黑,酒樓的夥計就將酒菜送到了。
主桌是自家人還有李遊及胡掌櫃一家,剩下一桌是家裡的幫工,其他兩桌都是一條街上的鄰居。
“恭喜沈掌櫃,喜得麟兒。”
“恭喜弄璋之喜!”
在一片賀喜聲中,人到齊了,小石榴收到了一大摞禮金,何慧芳摸著厚厚的紅包,心裡頭喜滋滋的,悄聲說,“這錢得幫小石榴攢著,以後給他娶媳婦兒花。”
安寧忍俊不禁,抿了口米湯,壓低聲音對何慧芳道,“娘,莫忘了今日還有正經事。”
“我記得,你放心。”何慧芳摸了摸手上的鍍銀銅鐲子,祥裝無意的看了李遊幾眼,“李大人,喝好,吃好哇。”
李遊微微頷首,勾唇輕笑,端的一派儒雅清雋。
鳳仙樓有一道招牌菜,叫做酥炸冰梅鴨,先用蔥薑醃製過,裹上澱粉炸得外焦裡嫩,再用冰糖、梅子、醬油調製出濃香爽口的醬汁,均勻的裹在炸好的鴨塊上,吃起來格外的酸甜爽口,甜而不膩,擺盤時撒上些白芝麻,和細絲狀的碧綠小蔥,養眼又好吃。
胡雪琴鼓起勇氣,仰起臉對李遊笑著道,“李大人嘗一嘗這道菜,是咱們清源的本地菜,鳳仙樓做的最地道。”
“哦?我嘗嘗。”
李遊今日穿的是月白色的便服,胡雪琴覺得,他在紅燭皓月的映襯下極文雅。
“滋味不錯。”李遊嘗了一塊冰梅鴨說道。
胡雪琴唇邊啜著笑,“這酥炸冰梅鴨說起來,還有典故,相傳從前有位皇帝,微服私訪路過清源縣,嘗到了這道菜……”
看著他們倆相談甚歡,安寧和何慧芳對視一眼,都覺得有譜,至於楊小姐戴的那支簪子,或許隻是巧合吧。
席散了,客人逐漸散去,李遊喝得微醺,正向沈家人告辭,何慧芳笑盈盈的提著盞燈
籠過來。
“李大人,我送送你。”
李遊忙推辭,“不必了,我的侍從就在路口等我。”
“彆客氣,李大人,老婆子我有話和你說呢。”何慧芳不管那麼多,她是個粗人,不會那些個彎彎繞繞,今晚上索性直說了,若碰了釘子,改日就說喝多了,胡說哩。
走到鋪子門口,街麵上已經鮮有行人,何慧芳說送送他,腳下步子卻定住了,笑眯眯的問,“李大人功名已成,為人又這般正直,沒想過成個家嗎?”
李遊伸手扶著門板穩了穩身子,何慧芳一開口他就懂了,剛來到桃花鎮的時候,有好幾個媒人搶要給他相親,可後來不知怎的,他變得無人問津。
唉,許是他不懂風情,遭人嫌了吧。
“沈老太太,我是緣分未到。”李遊道。
何慧芳眉一蹙,挺直腰背,“要是李大人不嫌,我幫你留意著,緣分說不定就到了。”
見李遊沒說話,何慧芳又道,”李大人將來是要做大事的,家裡那位必要賢惠,能上得了廳堂,下的了廚房才好,我倒是想到了一人,聰明,爽利,模樣也好,李大人想見見嗎?“
李遊蹙起了眉。
何慧芳往鋪子外瞄了眼,壓低聲音道,“我直說了,就是胡姑娘,李大人喜歡嗎?”
驀的,李遊的手指抖了抖,胡姑娘是位性情中人,幾次相見,都聊得很好。
“沈……”
“喲——”
李遊和何慧芳同時開了口,何慧芳指了指門外,“巧了,胡姑娘還沒走呢,這黑燈瞎火的,李大人可以送她一程。”
李遊回身一顧,胡雪琴就站在不遠處,夜風卷起她的裙角翩翩飛舞,長發飄飄,正等著他。
“給。”何慧芳把手中的燈籠往前一遞。
“——多謝。”李遊沒有猶豫,接過燈籠向胡雪琴走去。
二人並排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天空中繁星點點,照耀著人間男女的悲喜。
李遊一手背在腰後,一手提燈,“胡姑娘小心腳下。”
“嗯。”胡雪琴笑著應道。
“明日立冬,我家裡包餃子,李大人愛吃什麼餡的,我做些送到衙門去,也嘗嘗味,應個景。”胡雪琴側臉看著李遊說,星輝灑在她的臉龐上,有種恬靜的美。
胡
雪琴很害怕李遊會拒絕,忐忑的攥緊了手指,然後聽見李遊說。
“白菜豬肉,韭黃,芹菜牛肉……”
“李大人胃口這麼好?”
“哈哈,民以食為天嘛。”
這一刻胡雪琴的心安了,李遊身上也有了絲絲煙火氣,不再是安寧說的住在月亮上的人。
……
“啪。”楊家府邸中,楊筱玥正準備睡下,最近一直戴著的琉璃玉珠簪子被她不小心碰到地上,簪子齊根斷了。
“唉,真可惜。”楊筱玥撅起嘴,心裡悶悶的不開心。
春杏走來把碎簪子用帕子包好,仰臉問道,“小姐,你這麼喜歡,要不我找銀匠用銀絲把它補起來?”
“算了,一支琉璃簪罷了,賞你處置吧。”楊筱玥拿起木梳對鏡子梳發,邊梳邊問,“這簪子是母親給我買的吧?改日我問問,再去買一隻。”
春杏蹙眉想了想,“好像不是,是上回茶會,哪家小姐送的,好像是林小姐。”
她也記不得了。
“不想了,睡吧。”楊筱玥叫.春杏熄了燈。
原來那日李遊買了簪子,覺得直接送上門去不妥,畢竟簪子首飾是女兒家的貼身物,他一個外男,需要避嫌,就差侍從孫七送去。
孫七是個機靈的,為了他家大人和楊筱玥的“清譽”,又轉手托人,等簪子送到楊宅,早就安上了他人的名頭。
……
天寒了,氣溫一日比一日低,家裡得開始燒炭了。
何慧芳上街一口氣買了十幾筐,叫賣炭翁直接送到了家,花了不少錢,她又累又心疼,坐在堂屋裡倒了杯熱茶,一邊喝邊對安寧說。
“唉,我算知道了,家窮有家窮的苦,這家大業大也有難處。”
小石榴趴在安寧懷裡睡的正香,安寧輕拍著他的背,“娘,要不咱們請個奶媽吧,幫著帶帶孩子,你我還有澤秋哥,都不用那麼辛苦了。”
家裡添丁是樁喜事,小石榴又乖巧好帶,可奶娃娃的衣裳尿片一日好幾盆子,天涼了,井水凍骨頭,還得燒熱水洗,要是乾的不及時,又要燒火烘,此外安寧的飲食少鹽清淡,需單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