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庭中濕漉漉的,天也有些陰。
劉藻合衣睡了一夜,衣衫皺巴巴的。她有些無措,入宮時匆忙,並未攜帶換洗衣物。衣衫不整顯然是十分失禮的。
幸而,還未等她想出如何是好,一名怯生生的宮娥便捧著新衣進來了。
她走到劉藻麵前跪下,雙手捧著衣衫,高高地舉過頭頂,身子往下伏,頭也垂得低低的,說道:“這是為皇孫備下的新衣,請皇孫更換。”
劉藻家中也有仆婢,上下尊卑也是要分的,卻沒有這樣大的規矩。她抿了抿唇,接過衣衫,道了一句:“多謝。”
宮娥立即便如受了驚的麻雀,忙磕頭道:“婢子不敢。”
而後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
劉藻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新衣,起身環顧左右,見一道屏風,便往屏風後,將新衣換上。
前殿已備下朝食。
大漢百姓多是一日二食。晨起一頓,傍晚一頓,晨起稱為朝食,傍晚則為哺食。但一日二食往往會覺饑餓,故而貴人與富庶之家,會在午時再添一頓,稱為晝食。
劉藻昨日入宮,宮中未給她備下哺食,她自己也忘了,此時聞見黍米的香氣,方才發覺腹中空空,餓得厲害,用下一碗黍米粥方才好一些。
朝食過後,劉藻在殿中來回走了一圈,又在榻上坐了坐。
不論她是坐是立,殿中皆有一名宦官侍立,劉藻認出來,這是昨日四名宮人中的一名。她想了想,起身出了殿門。宦官沒有攔她,卻跟在她身後一同出殿。
庭中的石子地漸漸乾了,草叢仍是濕噠噠的,空中漸漸聚起陰雲,不知何時,便會下一場雨。這樣的天況,並不使人愉悅。
劉藻在庭中信步而行,不時留意身後的宦官,宦官麵上顯得有些緊張,牢牢地盯著她。劉藻隻當做看不到,隨意行於庭中。
宮室不大,前庭自然也不大,不過片刻,就已將整個庭院走了兩遍。劉藻在一株冬青樹下站立了一會兒,而後舉步往院門走去。
原本跟在她身後的宦官連忙大步趕上來,在院門前跪下,擋住了劉藻的去路。
劉藻的心沉了一沉。
“太後諭,皇孫不得離開這處宮室。”宦官跪伏在地,莊重說道。
她被囚禁了。
薄薄的兩扇院門忽然間變得既遙遠又難以逾越。劉藻站在原地,尋思是否要執意開門。那宦官一動不動地跪著,像堵牆般立在劉藻身前。
劉藻皺了皺眉,道:“你退下。”
宦官依舊跪伏,並不言語,隻以行動說明立場。
其餘三名宮人不知何時也出現在院中,不遠不近地望著這邊,似乎隨時準備上前來勸阻皇孫。
看來她是出不去了。劉藻心中空空的,又有些慌。她退回室中,跪坐在榻上。
接下去一下午,她都未再出門,一直坐在那張榻上,望著庭中的石板路發呆。午後下了一場雨,好不容易風乾的石板上又變濕了,幾處微微凹下的石孔中積了水。
兩旁的樹木被雨水淋過,顯得蔫頭蔫腦的,並不怎麼精神。
劉藻將庭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葉都看了一遍,院子還是那個院子,那扇院門仍舊緊緊地閉著。她出不去。
那四名宮人十分儘責,除卻不敢與她說話,事事皆甚上心,並不怠慢劉藻。隻是劉藻也顧不上他們如何待她。
又過兩日,這院中始終隻有她。
送她入宮的謝相沒有出現,召見她的太後不曾露麵,對她敷衍的中黃門沒有來過,極為恭敬的女官也未再來。她像是被遺忘在了這間宮室中,那扇院門牢牢地鎖著她,不許她出去。
一名宮娥小心翼翼地奉上哺食,另有兩名內宦將室內的銅燈點亮。劉藻坐在榻上看著他們一舉一動。宮娥擺完哺食,與她行了一禮,忙退了下去,兩名內宦也是如此。他們都是經過教導的宮人,舉止自不粗鄙,也不慌亂,仿佛一切井然有序。但他們從不敢與她眼神對視,亦不敢與她在一室中多待片刻。
劉藻對著食案上的膳食,緩緩舒了口氣,她已等得足夠久了,總不能一直這樣等下去。
將一碗黍米飯食儘,劉藻並未像往日那般起身,而是端坐於食案旁。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一宮娥入殿來。她是來收拾碗箸的,見劉藻仍在食案旁,顯出意外的神色,又忙垂下頭去,趨步上前,行了個禮,而後彎身,欲將食案搬走。
劉藻抬手,按在食案上。宮娥的手顫了一下,膽怯地抬頭,望向她。劉藻極力使自己看起來和善,笑了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