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漪是途徑此地,見了宮門,想起已有十餘年未曾踏足此地,便不由駐足觀望。
她對衛皇後,是感激,倘若當年,姨母不曾將她接入宮中,她怕是未必能有今日。她的母親,在衛家顯赫後,嫁與陳掌為妻。
陳掌乃是開國功臣陳平之後,時任詹事,為武帝所重用。衛少兒原不過平陽侯府之婢,嫁與陳掌,可謂高攀。但她卻不安分於室,數次與人通奸,有一回與一謝姓小官歡好,有了她,將她生了下來。
她是奸生子,受人低視,母親也從不關心她,與一口飯吃,不叫餓死也就罷了。後姨母聞說,憐憫之下將她接入宮中,當做親女撫養。
太子據年長她十餘歲,衛長公主也比她大得多,他們待她,從無小視,總是多有疼愛。至她七歲,碰上太子據讀書,她路過聽了一遍,就記了下來。姨母以此為奇,將此事說與武帝,武帝聞說,更是稱奇不已:“你們衛氏血脈,多為將星轉世,不想竟還有一能文者。”
許是有趣,又許好奇,欲見她能學至何種地步。武帝令她與皇子一同進學。她是皇後妹女,算得上外戚,與皇子一同入學,倒也沒什麼。唯一使人皺眉處,便是她是女子。
但呂帝都以女子之身,登上大寶,她入學讀書,委實算不得什麼。
她苦讀六年,皇子也好,旁的伴讀也罷,無有能與她相較者。
她原本該經舉薦入仕,與多數官宦子弟一般,先入宮為郎官,而後以此為階,逐步升任。卻哪知災禍忽然將她,衛家數月間土崩瓦解。衛太子投繯,皇後自儘,隻來得及將東宮唯一的血脈,托付到她手中。
她受二人恩情,自是將劉藻視如己出,欲將她好生撫養長大。隻是那時,劉藻身份敏感,無數人盯著,她要照護她,著實不易,隻得將她托付到外祖母手中。而她則入仕途,欲掙出一片坦途來,好來日為劉藻鋪路。
小劉藻一日日長大,縱使她不能見她,也知她的一日日的變化。興許是懷她時,那宮人左躲右藏,受了驚嚇,劉藻底子不大好,時常染病。她四處找尋藥物,延請大夫,乃至求來巫醫做法,護她平安。
幾年下來,到底將她的身子養好了些。
親自看護著長大的孩子,不免疼愛。見她怏怏不樂,欲及早親政,謝漪自是心疼。然而太後看似溫和,卻是激進之人。她已壓過她一頭,倘若與皇帝也親密無隙,她知自己敗局已定,興許鋌而走險,再換一回天子,打破當下的僵局,重新渾水摸魚。
她為後多年,宮中不知有多少宮人聽命於她,要小皇帝死於非命,實在輕易得很。陛下沉穩不假,到底是個孩子,得知真相,未必能裝得若無其事,倘若太後察覺,暗中下手,她未必救護得及。
如此,便隻好先瞞著她了。
謝漪歎息一聲,好似感懷年華飛逝,轉眼間,當年的小嬰兒便已長大,登基即位,將帝位重歸太子據一係。她肩上重擔,也已卸下大半。
她回過身,正欲離去,便見劉藻正在她身後。
謝漪容色不變,先施一禮,而後言笑晏晏道:“不想在此遇上陛下,陛下可是有事要忙。”
劉藻見了她,原欲轉身就走,然而她方才讀史時,遇上一疑難,需人解惑。她雖不信謝漪,奈何能教她隻桓匡與她二人。
桓匡總算講完了《詩經》,沉迷進《論語》中,他也不反對劉藻讀史,隻是以為孔孟之言乃是基礎,陛下還未學會孔孟之道,便去讀史,未免有揠苗助長之嫌,不肯細講。
於是劉藻便隻好又來請謝漪釋疑。
她說話時,目光左躲右閃,不大敢看謝漪,春和之事後,她便極少與她好臉色看,此時又主動求教,不免顯得她既沒骨氣,又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