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於被謝漪握住的手腕上, 渾身氣血翻動, 小臉漲得通紅, 竟不掙紮, 就隨著謝漪入了內室。
謝漪留意她的神色有些呆, 以為將陛下氣壞了,又恐手下太過用勁捏疼了她,一入內室便鬆開了手。
劉藻大為失落, 怎麼不多捏一會兒, 怎麼就鬆了手,好不容易的肌膚相親呢。
殿中有兩名宮人,正為小皇帝準備衣冠,見二人入內, 忙跪下了。
謝漪與二人道:“退下。”
二人無聲一禮, 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劉藻的小眼神不住往那已準備好的衣冠上瞥,小步子朝著那邊一點一點挪,還未挪近, 便聞謝漪道:“陛下選中了何人?”
劉藻頓時掃開綺念:“說與卿知,好使卿早做防備?”
她分毫不讓地與謝漪對視, 原以為此言一出,謝相必得不悅, 至少也該譏諷她兩句,誰知她卻是笑了一下, 那笑意很怪,不是嘲笑, 也非冷笑,倒似欣悅滿意。
陛下這一手很是高妙,她本就什麼都沒有,敗了也不怕,不過是維持現狀罷了。但若成了,她便可借由新帝師溝通朝臣,以此在朝堂中撕開一道小小的口子。
想的很好,有膽氣,也有急智,且還敢作敢為,很有擔當。謝漪是在相府與人議事之時,接到的消息,聞訊頗為驚喜。
隻是陛下到底年輕,頭一次籌劃大事,難免顧此失彼。她將桓匡處的路走通了,卻忘了一點,太後得知她此舉,會如何警惕提防。
隻是這也無妨,既然讓她知曉,她自會替陛下圓上。
她來此,為的便是兩件事。一是將她這討人嫌的權臣演下去。二則她因此事大為惱怒,痛斥了陛下一頓。如此一來,即便太後處原先擔心陛下手伸的太快,要將此事攪黃,見她為此與陛下不睦,必也會按兵不動,旁觀她與陛下加深嫌隙。
畢竟小皇帝要長大,還得過上幾年,要折她羽翼,且不急在這一時。於太後而言,最大的絆腳石還是她。
劉藻正奇怪,謝相為何會顯出這樣的笑意,還未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便聞謝漪又道:“陛下期望甚高,就不怕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果然關切什麼,都是錯覺。劉藻麵色一沉,反唇相譏:“既是一場空,謝相又何必焦急趕來?”
“不親眼見過看看陛下此時的昂揚鬥誌,等來日陛下惶惶如喪家之犬時,看起笑話來,便會少上一半樂趣。”謝漪輕飄飄道。
劉藻又被激怒,隻覺此人不僅壞,還很惡毒。可惜今時不同往日,從前她被氣到,總會在心中狠狠地說上一句,待來日必將謝漪千刀萬剮方能解氣。
而此時,千刀萬剮四字還未在她腦海中浮現,她就覺得舍不得。
可她又氣得很,左右一看,看到身前幾案,算是找到了出氣之物,狠狠地拍了一下以作發泄,怒道:“來日如何,猶未可知。你彆笑得太早!”
“一目了然之事,還要如何生變?”謝漪輕描淡寫,使得劉藻心中一堵。
她忽然想,她對謝相確實是喜歡的,也是真心。隻是她無權無勢,這真心一錢不值罷了。那謝相是如何看她的?撇開她們一個是傀儡皇帝,一個是權相列侯,單單對她,對劉藻這個人,她是如何看待的?
本該氣呼呼與她反唇相譏的小皇帝忽然不說話了。謝漪忙留意起她的神色,反思是否言辭太過,傷到這小東西了。
劉藻抬起頭,見謝漪也在看她。她們一坐一立,劉藻要看她,便隻能仰頭。謝漪正背著窗,日頭透過窗戶照入,雖是夕陽,也仍舊照得劉藻的眼睛有些酸澀。但她卻是固執地望著謝漪,眼眸一眨也不眨,問道:“田陳篡齊,放其君於海上;三家分晉,廢晉公為庶人。真有卿所說的那一日,卿會如何處置朕?”
田陳篡齊,三家分晉都是數百年前春秋戰國時的事。田陳篡齊,說的是齊國國相田和,廢黜他的國君齊康公,取而代之,自稱齊君,又將齊康公放逐到海上,使他潦倒而亡。
三家分晉,則更是耳熟能詳。晉國的三位大夫,將晉國瓜分為趙、韓、魏三國,各自為國君,而將他們原來共同的國君晉靜公廢為庶人。
篡位之事,屢見不鮮。謝漪大權在握,等她鬥敗了太後,徹底掌控住朝堂,到時廢了不聽話的她,或是自立,或是自宗室中再擇一稚子擁立也非難事。
劉藻問得認真。
謝漪心中暗歎,哪會有那樣一日,她們之間,勝負早定,隻要她在,陛下永遠不會立於敗地。
隻是陛下又頗執拗,此時問得認真,不答怕是糊弄不過去,便隨口道:“不敢擔弑君之名。”
言下之意,留她一命。
留她一命,這大約已是最大仁慈了。劉藻轉開目光,不再盯著謝漪,心中又空蕩蕩的悵然。對昌邑王,她就是留了一命,隻廢為庶人而已。對她,也是如此。恐怕不論是誰當這皇帝,謝相都會這般抉擇,並沒有什麼特殊的。
謝漪答完,禮尚往來,也問了一句:“那陛下若得掌大權,又會如何處置臣?”
劉藻正低落,聞言,大言不慚道:“椒房殿有卿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