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藻在正午前趕回, 殿中已備下療傷所需之物。謝漪用了藥, 吊住精神, 見她來, 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
劉藻到床邊坐下, 握著她的手,謝漪也未掙紮,她提不起力氣。醫官忙進忙出地準備, 軍醫至床前, 道:“過會兒,兩名醫官為謝相固住手臂,以免掙紮。由臣主刀,待骨中毒刮乾淨, 便可無憂了。”
如何療傷, 先前說過一遍,眼下重複,不過安謝相的心罷了。劉藻與謝漪皆頷首, 劉藻道:“一切托付卿了。”
軍醫行了一揖,以示義不容辭, 而後又諫道:“殿中血腥,陛下不如回避?”
劉藻道:“朕就在這裡。”
那場麵必然血腥殘忍, 陛下在此,若因心急擔憂, 而胡亂下詔,反倒阻礙他們醫治。軍醫還欲再勸, 謝漪道:“便依陛下。”
軍醫於是一揖,退下預備所需物事去了。
醫官們並著宮人的步履聲忙亂急促,傳入劉藻耳中,使她越發心慌。她都這般害怕,更不必說謝相,便尋了話來,與她說,欲使她放鬆一些。謝漪聽著,也有答話,隻是望著殿中往來的眾人,顯得心不在焉。
劉藻便以為她也在怕,握緊了她的手。謝漪的視線終於轉過來,重新看向她。劉藻安慰道:“姑母休憂,萬事皆妥當了。”
謝漪笑了一下,笑意淡淡的“臣知。”
隻是她眼下虛弱,本就無力,劉藻又亂得很,竟也未發覺她的疏離。
主刀的是軍醫,他在軍中做過這事,有經驗。刀是精煉的,小小的一枚,長條狀,刀尖鋒銳,刃上有寒光。劉藻見過不少好刀,卻都比不上這小小的一枚來得鋒利。
有一醫官上前,解開臂上的紗布,露出傷口。傷口已凝住,血是暗色的。
劉藻退到一旁,兩名醫官上前,一上一下的按住謝漪的手臂。軍醫先以清水清洗傷口,而後用那枚刀,將已愈合了大半的傷口破開,頃刻間血流如注。
軍醫以藥物止血,奈何藥物效用有限,止不得多少血。
剛一開始,殿中就忙作了一團。
劉藻站在側旁,以免礙事,謝漪起先忍著,可她到底是血肉之軀,縱使意誌堅定,又哪裡敵得過如此疼痛。痛吟聲終究傳來,也揪住了劉藻的心。
若說割開皮肉,將尖刀探入臂中的痛意,尚能憑借意誌強行忍受,刀尖刮過骨頭的劇痛,足以使人發瘋。
謝漪疼得發顫,滿身都是冷汗,她禁不住掙紮,也不知虛弱的身子,哪裡這樣大的力氣,兩名成年男子的力道竟也按不住她。
軍醫大急,高聲道:“快按住!快、快,再來人!”
“我來!”劉藻上前,按住謝漪的手腕。
謝漪不住掙紮,臉上像塗了一層蠟,枯黃的,牙在打顫,頭發都被汗水浸濕,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一般。
劉藻雙目赤紅,用力按住她的手腕,不使她動彈。謝漪像是看到她了,渾濁無神的眼睛漸漸有了神采。
忽然她身子一顫,銳利的刀刃再度刮過骨頭。劉藻幾乎能聽到那細微卻尖銳的聲音,揪住她的頭皮,也刺入她的心。
謝漪再度掙紮起來,頸上青筋綻起,可她卻沒有多少力氣了。眼中的神采仿佛油儘燈枯,徹底熄滅。從她喉中傳出的痛吟,也漸漸弱下去。
“丞相!丞相忍耐片刻!”
“丞相撐住,不可昏睡!”
醫官們的聲音七嘴八舌地響起。
割肉刮骨的劇痛,若沒意誌支撐,怕是就要生生疼死了。謝相這時昏過去,興許就要醒不來。
軍醫回頭喊道:“快將備好的藥端上來。”
宮人們慌亂的步履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