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莊公與其母薑氏“不到黃泉,不相見”的軼事則更不必贅言。
皇帝繼昭帝嗣,至少明麵上,是太後下詔立她,她侍奉太後更該用心,否則便是忘恩負義,必會背負罵名。
謝漪道:“此事臣自有主張。”
這就是不同意。劉藻著急,忙道:“我知姑母之能,必能妥善處置。但犯上之名,能不擔就不擔吧。”
謝漪神色沉了下來,語氣也從冷淡,改成了嚴厲,望著劉藻,道:“我扶持你,不是為你,是為皇後與太子之靈。我要你做皇帝,是要清洗二人冤情,使帝係歸於太子。你什麼都還未做,便要往自己身上染汙名,還以為是為我好?”
劉藻沒想到會引來她這番疾言厲色,臉色霎時慘白,麵上勉強維持的平靜也全潰散,眼中滿是無措與受傷。
謝漪與她目光相觸,心中便是一梗,撇開臉去,不忍再看她的眼睛。她話已儘,多留無益,舉步要走。
剛邁開步子,小皇帝慌忙拉住她的衣袖。謝漪皺眉,低頭看她的手。她的目光冷淡得很,小皇帝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連忙鬆開,背到身後,不安地握緊。
“還有何事?”謝漪的語氣中滿是厭煩。
她從未這般與她說話,哪怕是最初,她扮演權臣,也多是逗弄,而非眼下這般,仿佛看她一眼都是多餘。
劉藻斂下眼眸,苦澀道:“我擔上罵名汙名,也能為先人洗冤,也可使帝係歸於太子。兩者間並不相礙。姑母疾言刺我,不過是借以與我劃清界限。”
她看出來了,謝漪也未反駁。
“倘無那事,姑母也會勸我,但必是溫言勸說,還會擔憂我不安,柔聲安慰。”劉藻笑了笑,有些懷念,又甚懊悔,隻是銅燈已被謝相看到了,再是懊悔也無用。劉藻接著道:“疾言厲色也好,溫聲勸說也罷,總之姑母都是為我好,要代我背下罵名,我都知道。”
謝漪望著她,皺了下眉頭。
劉藻神色漸漸轉為堅定:“這事,由我來。姑母扶持我,是因我是二位先人之血脈,若非身上流的血,您怕是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但即便是托先人蔭庇,您待我好是真的,為我付出心血也是真的。我不懂事,讓姑母傷心,是我不好,辜負姑母了。您生氣,不願理我,也是應當的。”
謝漪眼神仍舊是冷的,毫無動容之色。
劉藻也知僅憑隻言片語,便要說動謝相,未免癡心妄想,可她終究還是想試一試,她不願與謝相就此疏離生分。
劉藻停頓下來,想到一切俱是自那盞銅燈始,若不提起,自可免於尷尬,但此事便會就此梗在她們之間,化解不去。
姑母見了那盞燈,是如何想她?可是以為她離經叛道,覬覦長輩,是孟浪淫.色之徒?她定也倍覺冒犯羞恥,恨極了她。
劉藻張了張,隻覺難以啟齒,謝漪的冷淡與疏離,像一把刀,紮在她心上。劉藻鼓起勇氣,忍著羞愧,緩緩說道:“那銅燈是我當初不知往事時鑄的。”
她是因太後那婢子方知自己對謝相的心意。婢子較謝相嬌柔,也因身份卑微,而能肆意擺弄,再加上隔日,太後與她說的拉上龍床之類的話,她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有一段時日,時常便想與謝相行那事。
劉藻沒有將事由說出來,推脫給太後。她隻怨自己心誌不堅,她若堅決,太後再如何引誘,也是無用。
但她對謝相的心意,卻不是假的。劉藻臉頰通紅,聲音也低了下去:“知往事後,我對姑母一片敬愛,絕無褻瀆之意,更未再入過靜室。”
謝漪看著她羞愧的模樣,覺得她疼愛的孩子,不知何時,忽然就變壞了。哪怕她說的是真的,知往事後再無褻瀆之意,那知往事前呢?
劉藻說完了,便望著謝漪,她不奢求謝相能立即原諒她,她隻要能與她說句話,都是好的。
謝漪開口,可她說出來的話,卻使得劉藻心神俱滅。
她望著她,臉上無分毫柔和,眼中滿是厭惡:“你可知那日,我心中有多惡心?”
謝漪厭她打她,不願見她,劉藻都撐下來了,可這句惡心,卻像是將她的心生生挖出,將她的尊嚴徹底擊碎。她身子晃了一下,又忙穩住,謝漪就在她眼前,她這樣喜歡她,為她布置椒房殿,想與她共度此生。
往日,謝漪看她一眼,對她笑一下,她都那樣歡喜,可眼下,謝漪就在她眼前,她看著她。劉藻卻恨不能自己立即消失了才好,她不敢再看謝漪,也沒有話講,失魂落魄地走開。
謝漪望著她的背影,那背影狼狽不堪,走得極快,寬大的袞服絆住她的腳下,她險些摔倒,胡敖嚇了一跳,忙去扶她,她像在此多留一刻都難以承受,推開了胡敖,慌忙地離去。
謝漪看著她消失在拐角處,緩緩地合上眼,心中痛極。
倘若陛下能就此醒悟,不再與她往來,倒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