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眯眼打量著那名年輕人,對方看起來將將弱冠之年,尚未有須,身材修長,體態悠閒,盤坐於天門台側,一棵巨大的鬆樹之下。
尚未完全消融的霧氣彌漫,蒙恬看不清楚對方的容貌,隻是隱隱覺得對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灑脫之意。
山風從對方身畔掠過,蒙恬甚至有種錯覺。
此人下一刻,便會乘風歸去!
“上將軍,”蒙恬身旁的親衛們同樣看到了那名年輕人,蒙喜輕輕地開口,“那人乃是白衣!”
蒙恬無聲地點點頭。
他也早就看清,年輕人身穿一件廣袖的深衣,也就是長袍,隻不過款式有些古怪,不似秦人所用。其顏色也不是黑色,而是月白色。
秦重陰陽五行,視前朝周朝為火德,而秦以水德滅火。
水德為黑,故秦朝尚黑,自始皇帝而下,滿朝文武乃至秦人,皆以黑為最貴。
而六國亦各有其喜愛之服色,始皇帝雖規定了服飾的品級以及冠冕形製,卻對服色不做過多限製。以至於鹹陽宮內六國美女站在一起時,姹紫嫣紅,被謂之虹衣。
然有一種顏色,不論是秦人,還是六國,都不會穿,那就是,月白!
因為月白,就是麻線本色!
穿此色者,不是奴隸,就是一無所有的野人!
野人不是那些毛茸茸半獸半人的生物,而是無土無地無產,不在官府戶籍名錄上的流民,他們一貫是官府打擊的對象。秦律,殺野人,不罪!
當然,住在鄉間的也被稱為野人,隻不過是相對國人,也就是住在城裡的居民而言。實際上無論是鄉野野人還是城內國人,在大秦都是同一個稱呼:黔首!
黔首及以上,為良家子。黔首以下,為賤民!
大秦等級森嚴,賤民行道不可走在路中,遇到有爵位在身者,還得背過身去。若是不小心觸怒了對方,殺之也不過罰金。
故此,月白已經成為了一種禁忌色,天下皆知。
縱使真的身為賤民,除非是實在買不起染布的染料,否則亦要弄身黑袍於身上,再不濟也得是棕色,反正始皇帝陛下並不規定賤民不可著黑。
此事與性命相關,萬萬不可輕忽。
當然,良賤與否,並不關鍵。
真正關鍵的是,方士,亦不服白!
這名年輕人,不是方士?
隻是……
蒙恬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天門正中,那座丹爐之上。
不是方士,又怎會有丹爐?
“當”的一聲,又是一聲深沉鐘鳴,一聲清越的鳴叫聲響起,蒙恬隻覺得心頭巨震!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天門台上,並不隻有一個年輕人。
有一隻白鶴,此時正靜靜立於丹爐之上。
秦製丹爐和鼎差不多,無蓋,有雙耳,三足。丹爐正中,有一突出獸口,正為引火之用。
而這隻巨大的白鶴此時就正單足站於獸口之上,曲項向天,狀極優美。
而除了這隻白鶴之外,還有一頭巨大的白虎,以及一隻白龜,伏於丹爐之下。
白鶴自不用說,正統仙家坐騎也,昔周文王便是駕鶴而去。而白虎白龜,一血食猛獸,一鱗甲蠢蟲,卻絲毫不見嗜血愚笨之意,觀之竟有幾分聖潔出塵之色。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