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雲夢山一線天穀底的野獸們一路衝下時,距離雲夢山不到一裡的雲夢縣,此時已經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
數千楚人此時正在一百秦兵的看守下,坐在縣中的穀倉旁。
大秦主要糧食作物為粟,此時若是叫禾,指的粟,或者叫小米,而不是水稻。然而楚地不同,楚地多水田,一般都是種產量更高,也更好吃的稻米。
不過稻米比起粟麥來說,水分更多,因此需要晾曬的時間更長,地盤也更大。
此處便是雲夢縣的曬穀場所在地,數千鄉民把偌大的曬穀場擠得密密麻麻,而周圍的秦兵劍出鞘,弩上弦,虎視眈眈地看守著數千鄉民。
至於楚人們則是人人惶恐,戰戰兢兢。
“這位將軍,”一名鄉老突然站了起來,行了一個拱手禮,“吾等雖是故楚之人,然大秦統一天下已然八年,吾等亦已是大秦楚人,緣何視吾等猶如寇仇?”
“休要胡言亂語,爾等乃是代罪之身!”開口的是一名騎在馬上的軍官,正是之前奉命負責駐守在楚地等待消息的百將。
“不知吾等何罪之有?”鄉老低眉垂目地繼續問道。
“始皇帝陛下之三殺令,爾等上次已經聽上將軍親耳聽過。”百將冷笑著開口:“敢稱神仙方士者,殺!”
“然爾秦人上將軍上次亦曾當著吾等之麵,稱白鹿為祥瑞靈獸!”
“就是,他向我等楚人祖神之護山靈獸行禮,某看見了!”
幾個抗議聲響起,聽聲音很年輕,隻不過不知到底是誰。
百將亦懶得去分辨,他繼續冷笑著說道:“上將軍如何,那是上將軍之事!”
“然而,始皇帝之令一日不改,便一日不得違反!”
他斜著眼睛掃視著滿地的楚人:“此時尚言什麼祖神,什麼靈獸,爾等楚人,可是欺吾刀兵不利乎?”
“並非有意冒犯將軍,”鄉老再拜,“隻是吾等楚人敬祖神已有千餘年之久……”
“爾楚人之祖神,與始皇帝,孰大?”百將從馬上傾下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鄉老,滿臉惡意。
鄉老滿臉呆滯地看著百將,四周之楚人臉上亦有怒色,而百將則是哈哈大笑。
秦楚之間本世代姻緣,然始皇帝名義上之曾祖父,亦即華陽夫人之家翁,秦昭襄王與楚懷王以姻親之名麵見時,突然扣留了對方,而後終身不放其返回楚地。
此舉自然引得楚人大怒。雖然因華陽夫人之關係,兩國並未徹底撕破臉,然而在邊境上早已兵戎相見,延綿近百年。兩國之國民,亦視彼此為大敵。
即使是楚國已經滅亡,天下儘歸大秦之後,仇怨依然未化解,甚至有愈演愈烈之趨勢。
其因便是楚乃是大國,而且是富庶大國。富庶之楚人自然不如饑寒之秦人善戰,然而若想要讓楚人歸心,需威之以法,懷之以柔,雙管齊下,持續數十年。
扶蘇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故此他於楚地僅僅隻是殺方士,並不騷擾楚人,甚至還將方士之資財以補償之名義,發給楚人。
但扶蘇這等行事以仁之人太少,如令伍這般篳路藍縷,親身帶著楚地野人們種地蓋房子,教他們識字之秦吏亦不多。
大多數秦人依然,對這個百年都未曾攻滅之大國充滿警惕,甚至充滿仇視。
在不少秦人看來,楚人之所以心懷故國,便是當時滅楚之時殺得不夠。
若是能夠殺得楚人自此不敢言楚之事,天下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