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二日,自然是二日爭出。”李斯依然背對著趙高,頭也不回,聲音亦無比平淡。
而趙高則是微微一頓,臉上閃過一絲陰冷之色。
先前二人還在詫異,為何少子胡亥居然在琅琊台上亦能夠迷途。沒想到山腳下的軍士第二波報告再次到來,言他們在山腳下聽到琅琊台上衛尉軍的驚呼,天有二日!
此時胡亥等人為何迷途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乃是,天有二日!
趙高不知道天有二日到底是怎麼樣一個景象,他下意識地舉頭看了一眼天空。
琅琊台此時籠罩在霧氣裡,包括台頂此時亦是一片朦朧,而霧氣似乎還在聚集,甚至彌漫到了高天之中。
此時琅琊台頂已經有了一朵大雲,整片天空亦已經被一層薄雲籠罩。不過趙高還是輕易地從薄雲之後,找到了太陽。
隻有一個太陽,何曾有兩個?
然而台上的衛尉軍或許一人會看錯,數千人一起呼喊,自然不會是空穴來風。
“敢問廷尉,二日爭出,又做何解?”他目光閃爍地問道。
李斯終於轉過身來,他看向趙高,臉上似笑非笑。
“中車府令不知麼?二日爭出,自然是天下大亂之兆!”他淡淡地開口。
趙高心頭陡然一震。
他目光裡微微驚異地看向李斯,而後者臉色依然恬淡,仿佛這句話對他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正是這點讓趙高詫異。二日爭出,主天下大亂,他又怎會不知?
然而知曉是一回事,敢不敢說出來,是另外一回事!
始皇帝威權行於海內,天下敢於稱兵者,斬,敢言亂者,斬!
趙高微微避過李斯的目光,垂眸開口:“吾等,可要將此事報之始皇帝?”
“為何要報?”李斯聲音依舊平淡,而趙高再次一震。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正對上李斯的目光。
天有二日,乃是大凶之異象。尤其是此異象發生在琅琊台,而琅琊台自古以來便是神靈之地。
神靈之地,便是天子諸侯與上天溝通的絕佳場所,雖然曆來是天子諸侯焚表告知上天,上天從未有隻言片語回饋,但是一旦有什麼異象發生,自然要比在其他地方嚴重得多。
也必將得到更多的重視!
身為始皇帝的臣子,在琅琊台看到天有二日這等異象,自然要第一時間向始皇帝回報,否則,還要臣子做什麼?
旁人尚且還有不懂這個道理的可能,但是李斯乃是大秦丞相,縱使隻是半個丞相!
他又怎會不知,此時報給始皇帝,讓始皇帝處置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為何他竟然說,為何要報?
趙高心中頗有些驚疑,他和李斯此時為同一陣營,二者皆是為胡亥即位而努力,便如騎都尉李超,以及此時尚且在帶大軍回返的王平等人一樣。
然而趙高與他們其實不同,因為趙高最終的目標,乃是絕秦!
他於隱宮之中掙紮求生二十年,目睹自己的母親,以及自己的兄弟慘死於自己身前。而自己的父親身為始皇帝之九卿,竟然無法救出自己的妻兒,隻能用命換取自己兒子脫離隱宮的機會!
縱使是脫離了隱宮,趙高亦已經是刑餘之身,大秦之趙氏,實際上已然絕嗣!
其根源,僅僅隻是自己母親誇耀家世時,說了一句“趙政”而已!
此為血海深仇,趙高早已立下誓言。
既然始皇帝絕趙,自己必然要絕秦!
如此,方能安自己父母兄弟於九泉之下!
而李斯等不同,他們所為,僅僅隻是讓自己家族能夠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一直如此持續下去而已。
大秦於他們而言,乃是安身立命之所在,如何會選擇絕秦?
彆說絕秦,便是大秦真的大亂,對他們而言,都是滅頂之災!
如何會如此輕描淡寫說出“為何要報”四個字?
“此等大事,吾等若是不報,始皇帝怪罪下來如何?”趙高不動聲色地看著李斯的臉色,聲音平靜地開口。
“中車府令,可知始皇帝之為人?”李斯臉色淡然,但是話裡卻意味深長。
不等趙高回答,他已經再次開口:“始皇帝多疑,且偏激。”
“多疑者,非自己親眼所見,便不信。”
“偏激者,若是始皇帝信一事,雖然天下人皆言荒謬,亦不改其誌。若不信,雖親近之人進言,亦疑之!”
“此外,始皇帝行威權於海內,自謂可比肩古之聖君。”
“如此說來,這世間縱使真有神仙之流,若是聽始皇帝之令,那自然得天下尊崇。”
“若是不聽,神仙亦為虛妄!”
“神仙如此,天命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