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天人,又是天人!(1 / 2)

停屍不顧,束甲相攻,乃是一句老話。

昔日齊桓公重用管仲等賢臣,使得齊國大治,而後借著齊國國力天下之最,率先舉起尊王攘夷的大旗,擁護周天子,自命為周天子宰伯,管理天下諸侯,存亡續絕。

此雖非華夏之名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然而在此之前,華夏僅僅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概念,是齊桓公將其上升到法理乃至民族高度。

自此天下人人皆以華夏之民自居,原本國土廣闊,實力冠絕天下的南方大國楚國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選擇。

若它自認華夏之民,它便要聽從周天子以及宰伯齊國的命令。若它不認可自己華夏的身份,那便是天下公敵。

楚人縱使再浪漫,也就是樂觀心大,亦不敢直接與天下為敵。因此隻得扭扭捏捏承認,自己也是華夏之國,楚人亦是華夏之民。

雖然楚人之後依舊時不時稱個王,也就是把自己和周天王同列,甚至還做出了問九鼎之輕重這等事。然而歸根結底,它亦隻是想取代周天子,成為華夏共主,而不是另起爐灶。

此舉開創了一個先河,自此華夏的觀念真正深入人心,人人都尊周天王為天下共主,桀驁的楚人雖然頗想取而代之,卻依然不敢否認自己華夏的身份。

因為一旦否定,便必然會有一個諸侯之霸,周天子的宰伯跳出來,統帥華夏聯軍,征討不臣。

華夏之國,天下共主,乃至大一統的觀念,實際上是自此時而起。

也正因為如此,齊桓公作為率先奠定後世大一統基礎的國君,春秋第一位諸侯霸主,僅僅用一句話,便將蠻橫而且實力強大的楚國逼迫得不得不加入華夏陣營,堪稱一言開疆,其功業比之始皇帝亦相去不遠。

是故,齊桓公的諡號為桓,桓為宮殿旁邊的木柱,也就是後世所稱的華表。

辟土服遠曰桓;克敬勤民曰桓;辟土兼國曰桓;武定四方曰桓;克亟成功曰桓;克敵服遠曰桓;能成武誌曰桓;壯以有力曰桓!

春秋之人尚不似後世那邊浮誇,亦沒有為死者飾的習俗,諡號基本都是實事求是。

齊桓公能夠得到“華表”這個諡號,可以說,春秋乃至戰國,除了一個晉文公的文字稍微追趕一下齊桓公桓字的光環,其他的諡號皆相去甚遠。

桓本是諡號中最美,然而後世卻輸給了文,其原因,便是齊桓公雖然功績蓋世,然而其去世後齊國五公子爭位,醜態畢露的同時,還給這個諡號蒙上了一層悲劇色彩。

此次事件導致齊國國力大損,天下霸主之位為晉國所得,而開創這一偉業的桓公停屍床上六十七日,無人去管,以至於屍體幾乎腐爛殆儘,甚至有屍蟲自他寢宮的窗戶中爬出來。

秦之前並沒有多少朝代,尚沒有後世那種形形色色的昏君來以史為鑒。對所有君王來說,停屍不顧,束甲相攻,便是最大的夢魘,最惡毒的詛咒。

畢竟,這意味著朝堂,軍隊,乃至民間,最深層次的分裂。

連昔日如此強悍的霸主齊國都因為一次爭位而四分五裂,桓字亦活生生從最美之諡號,帶上了一層詛咒色彩,作為同樣開創偉業的始皇帝,如何不怕?

然而,始皇帝此時已經無能為力。

他隻能閉著眼睛,聽著自己開創的萬世基業,被自己曾經最信任的臣子頃刻毀掉。

不知扶蘇、蒙恬二人如今境況如何。

若是真被衛尉大軍圍了,憑著扶蘇和蒙恬的性格,必然不會屈服。此二人或許已經知曉了李斯和趙高的狼子野心,勢必要進來見朕!

是也,二人不是沒有分寸之人,既然走了這步險棋,必然是有要緊的事。

他試圖動了動,卻還是絲毫動不得。

“哼,以百人之力對抗衛尉大營,這蒙恬未免太過囂張了!”

趙高一語響起,正正刺痛了嬴政的心。

“令高,事尚未有定奪,不可如此急著定論。”

答話之人必是李斯無疑,可始皇帝心中也清楚,已經發展到了這步田地還能有何轉機?

若是當世還有能夠扭轉這一切之人,唯有那位神秘的天人。

然而都已經到了此時,天人何在?

天人,真的會來拯救大秦嗎?

……

始皇帝在心中暗暗期盼天人,而營帳內的三人精神仍舊是緊繃著。

“丞相不會真覺得,憑百人之力能殺過衛尉大營吧?”趙高冷笑著說完,又將目光落在衛尉羯身上,“衛尉,衛尉軍乃是始皇帝親軍也,爾以為蒙恬能否闖進來?”

衛尉羯心中沉著一口氣,目光不善的看了趙高一眼。

衛尉軍乃是自己的心血,其勢力自然不是虛的,否則也不會是始皇帝的親軍。他心中自然不會生怯,而是極為不想傷及對方。

尚不知扶蘇與蒙恬二人闖來所謂何事,但他們願拚死過來,急事無疑。

“自然無法闖進來。”衛尉羯道。

李斯淡淡一笑,誌得意滿看了趙高一眼。

當務之急必然是要速速解決了扶蘇蒙恬二人,如今衛尉羯同意若是協商不成便直接殺了,簡直是天助也!

去傳令的軍卒早已不見了身影,李斯心中倍感輕快。

待這兩個心頭大患閉上了眼,即便是始皇帝醒來亦是無話可說。此二人妄闖衛尉大營,誰知是按的什麼心思,丞相同衛尉羯攔之,對方不從,殺了,理所應當。

李斯長舒一口氣,“有了衛尉這句話,吾等的心便也能安了。”

說完,他往外走了幾步,側頭看天,雙手背在身後一副悠然之感,“這天上的陰霾都要散去了。”

隻聽身後的趙高笑了一聲,亦是朝著自己走了幾步,“丞相,這哪是什麼陰霾,隻不過是個過路雲罷了。”

“哦?令高,過路雲可是會走的,怎麼不見其隨風走動?”

趙高冷哼一聲,“自然是不知始皇帝在此,竟妄圖停留,犯上了逆鱗,被這威嚴驅散了。”

李斯意味深長般‘哦’了一聲。

衛尉羯一頭霧水,顯然不明白這二人好端端的說什麼雲。

李斯側目看了一眼正躺在裡麵的始皇帝。

普天之下,何人能與始皇帝相比?可即便是這樣一個帝王,最終不還是沒有如願而終?

一時間,心中生出一絲悲憫。

卻不知在悲什麼?

始皇帝無措,即便是他尋求不死之藥也是為了天下蒼生,而非自己。

扶蘇與蒙恬亦無錯,忠心之人哪裡有錯?

趙高也無措,若是扶蘇繼位,哪裡會有少子師的位置?

而自己呢,更是無錯。

法無錯,儒無錯。即便逐漸淡出眾人視角的墨也無措。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並非人是自私的,而是這一切由不得你大方。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時代,誰讓步,誰便死。

譬如扶蘇。

此子若不如此仁善,早早布局,或許根本沒有自己同趙高的今日。

隻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商君遇孝公,成了一世美名。

張相遇惠文王,破六國計,成大秦。

而今隻能說,天要吾留命於世,故抑扶蘇,興法家也。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