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們感激她的體貼,弱弱的抬頭,指指鬆樹後草綠色一坨。
是的,一坨。
器宇軒昂的“花中君子”被曬蔫了,軟軟的趴在地上,原本刀劍一般的細長葉子,也旱得卷邊了,蜷縮成小爪爪,團在土上。
幺妹心疼,比她生病還疼,“小蘭花你很痛吧?”
翡翠蘭抬起小爪爪,看了她一眼,微弱的點點頭。作為野生蘭花中的極品,它從小受儘萬千寵愛,雖然這座山上的族人不多,但身邊的野花雜草什麼的都對它又敬又怕,不敢跟它爭陽光雨露,從沒讓它餓過肚子。
可從去年冬天開始,老天爺不肯賞飯吃,入冬到初春一滴雨沒下過,它的葉子都曬得冒煙了。
幺妹拍拍自己的大腦袋,紅著臉道:“對……對不起,我忘記給你帶糖水了。”因為受當老師的媽媽教育,她說話總是一板一眼,客客氣氣。
翡翠蘭已經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它能感覺到自己的根腳在萎縮,有一段還被可惡的臭蟲蛀空,命不久矣,喝糖水也沒用。
但有個人類幼崽陪它說說話,死的時候至少不孤單吧。
幺妹雖然小,但她對情緒特彆敏感,感受到它的喪氣,小心翼翼摸了摸它的葉子:“小蘭蘭,你彆灰心,我陪你玩。”一定是沒人陪它玩,它才不開心的。
嗯,對,又忘了前一秒還在說的渴。
崔建軍提著滿滿一桶水回來,“幺妹跟誰說話呢?”
“小蘭蘭。”
三叔遠遠的看過來,沒看見是誰家的娃,尋思村裡也沒叫“小蘭蘭”的娃啊,出於好奇,桶沒放就走過去。
忽然,翡翠蘭嗅了嗅鼻子,眼睛一亮:“有水!”
“哎呀,地上可不能坐,你感冒還沒好,涼氣鑽進肚子會拉稀的。”三叔放下水桶,一把將幺妹抱起來,往上拋了兩拋,呼出來的熱氣噴得她皺小鼻子。
“小丫頭還嫌棄三叔呢?”他故意湊過去,用胡茬戳她嫩嫩的臉。
“嘻嘻,癢三叔~”
自家春芽說話結巴,又是個比烏龜還慢的性子,誰都不愛跟她玩,唯獨幺妹不嫌棄,“姐姐長”“姐姐短”的跟著她,崔建軍打心眼裡感激這個侄女,也常跟她鬨著玩兒。
幺妹笑夠了,忙指著水桶,“小蘭蘭要喝水
。”
“成啊,讓她上咱們家喝涼白開去,生水會拉稀。”
“小蘭蘭可以。”踢踢小胖腿,示意崔建軍把她放下,兩隻小胖手窩在一起,捧著一捧水,慢慢地澆在草上。
“咕唧咕唧。”舔嘴。
很快,崔建軍難以置信的揉揉眼睛,那野草居然一甩方才焉頭巴腦的模樣,像個小戰士一般,昂首挺胸起來……當然,他隻當大白天眼花了。
畢竟,建國後,妖精不許成精。
“呼——”幺妹鬆口氣,生病了果然要多喝熱水,不,涼水也可以。
崔建軍惦記著家裡的活,也不婆婆媽媽,直接拎起水桶“嘩啦”倒。
簡單粗暴。可土地實在太旱,滿滿一桶水下去,“咕嚕咕嚕”就被吸收了,一滴也沒往外淌。
翡翠蘭伸伸手,踢踢腿,舒服得喟歎出聲,不小心沒控製好力道,居然“噗嗤”一聲,擠出個黃綠色的花苞來。
要不怎麼說全家小孩都喜歡三叔呢?他長得牛高馬大,一身使不完的力氣,還不會像彆的大人一樣敷衍她們,發現侄女喜歡這株“小蘭蘭”,立馬二話不說回家扛鋤頭。
女孩嘛,誰不喜歡花花草草?小丫頭沒爹,在村裡挨不上伴兒,不就一棵野草,挖回去栽院裡作伴兒吧。
翡翠蘭沒想到,自己就因為貪一口水,僅僅一口水,就被人連老窩都給端回家了。
崔老爺子以前有兩個老堂叔,一個耳朵聾,一個眼睛瞎,都天生的。討不著媳婦兒,等老老人去了,老爺子主動為他們養老送終,老叔叔們臨終前,請來隊長書記作見證,把兩個大院子送給他。
本來當年那院子,楊家也想插一腳的,可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都作證了,他們隻能眼饞眼饞。但壞處就是他們隨時盯著院裡動靜,一有風吹草動就往治安隊打小報告。
所以崔家的院子雖然是全村最大的,足有小五百平,但治安大隊的乾部經常搞突襲檢查,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種糧食。
崔老爺子吃著公家飯,為了以後的退休工資和勞保,老婆兒子決不能搞資本主義拖後腿。所以寧願挨餓也把院子荒著。
崔建軍一瘸一拐,在院牆腳找個蔭涼地兒,挖個小坑,撒一把雞糞墊底,把“野草”栽下去,壓好土,澆點水——完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