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備殺魚的大伯,忙把死魚放回竹籃,崔老太又撿了三個大雞蛋放一起。
幺妹雙手叉腰,香噴噴的大草魚她想吃,為什麼要送人呀?
可家裡除了大伯娘跟她統一戰線外,其他人都同意,媽媽還覺著禮輕了,把她最愛的大白兔勻出大半,全都送給那個長腿叔叔。
小地精磨牙,得,她跟長腿叔叔的仇算是結下了。
***
顧家在村口,是一座二進的小院子,雖然也是土坯房,但將蓋起來沒兩年,還蠻新的。院裡也收拾得乾乾淨淨,順牆插著幾根竹竿,爬滿了綠油油的絲瓜。
“嬸在不?”
“喲,這
不是建軍媳婦,在呢在呢,趕緊進來。”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出來,眉目間都是笑,待看見她背上的胖娃娃更高興,摸摸她的蘋果臉,“幺妹今兒被嚇著了吧,你婆婆給她叫魂沒?”
“叫了,小孩子記吃不記打,倒沒啥。”黃柔說著,遞過竹籃子,“這是咱們一點心意,謝謝她三叔。”
顧老太感覺到手上沉沉的,還有老遠就聞見的魚腥味,“可不能要,老三也就搭把手的事兒,甭客氣,啊。”
嘴上這麼說,其實她可後怕死了。
當年老大為了救小閨女淹死,剩下的老二老三她都嚴防死守不讓近水,時不時就要提大哥和小妹的事警戒他們。可農村孩子,尤其是男孩,不下河洗澡的基本沒有,還愣是讓他們偷著摸著學會了。
學會也就算了,還敢偷著救人。
但要說不該救吧,看著幺妹那圓溜溜的大眼睛,她又狠不下心。當年的小閨女不也是這樣?任誰見了都想親一親逗一逗,要是當時有人在身邊,也就不會耽擱到最後,還害死了老大。
“唉,你們家裡孩子多,趕緊拿回去,彆跟我們客氣。”
黃柔不肯拿,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幾樣吃的不算啥。
倆人推來推去,可把背後的幺妹折磨死了。
顧老太推回來,她樂,哦耶,大草魚今晚歸她吃啦!
媽媽推過去,她小嘴一扁,大草魚啊就要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咯。
於是,顧學章出來,看見的就是一個神色變來變去的愁眉苦臉的小苦瓜。因為在部隊訓練過水下視物,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剛這丫頭在水底可是玩得嗨著呢,拉她出來還老大不樂意。
“媽,先吃飯吧。”
顧老太這才想起來,反手拽住黃柔,“趕緊的,飯還熱著。”
黃柔大驚,這時代家家戶戶都吃不飽,親戚上門都舍不得留飯,更彆說她們這沒說過幾句話的孤兒寡母。
“嬸彆客氣,我婆婆也快好了,你們吃吧。”
可小地精的鼻子太靈啦,順著打開的門,她聞見一股從沒吃過的香噴噴的味道,甜絲絲的,油漉漉的,激動得她蹬腳腳,吃,媽媽我要吃。
顧老太本就生得牛高馬大,一雙大腳四十二碼,又長年累月乾體力,那
力氣哪是黃柔能抗衡的,沒兩下就給生拉活拽的弄進屋,又幫著把幺妹放下來,“喏,老三,給娃盛湯拌飯裡頭。”
很快,幺妹手裡被塞了滿滿一碗醬紅色的拌飯。
長腿叔叔真好,知道她很能吃,給她盛得滿滿的,油油的,她決定,不記仇啦。
顧家的房子不止外頭新,裡頭也是新的,牆上貼著一張黃底的“五好家庭”獎狀,飯桌是新打的,沒上過油,還散發出原木的香氣。上頭擺著一個大土碗,碗裡是燒得紅通通,油汪汪的紅燒肉,每一塊都有男人拇指那麼大。還有一碗切成薄片的臘肉,紅白相間……哎喲,一家四口大晚上的,吃倆硬菜。
黃柔愈發不好意思,這不打秋風嘛。
顧家人少,隻有老兩口和兩個尚未成家的兒子,全是壯勞力,光一年工分就吃不完。何況顧老三還在外頭當兵,聽說一個月能得不少津貼呢,有錢有肉有布,可不就是地主一樣的好日子?
顧老太指指獎狀,得意的說:“咱們在家種地為社會主義做貢獻,老三在外頭參軍衛國,還打了勝戰,黨和政府獎勵咱們家的。”
黃柔順著誇了兩句,有縣裡特發的獎狀護著,就是張愛國也不敢拿顧家怎麼樣。
幺妹抱著滿滿一大碗肉汁兒拌飯,隻覺這獎狀賊漂亮,中間是黃色的,寫著大大的“五好家庭”,上下兩截是紅色的,上頭有爺爺說的天.安.門廣場,左右是兩個大紅燈籠,要給她她能抱著睡覺。
顧老三看她笑眯眯的看著獎狀,也不由自主跟著笑起來。以前覺著獎狀就是個虛頭巴腦的,現在看來,能讓人開心也是它的作用。
顧老頭是個佝僂的老人,臉上溝壑縱橫,木訥的對她們點點頭,自個兒夾兩塊肉,拐了拐老二,端著飯碗去廚房吃了。雖然是好心,想讓黃柔彆那麼放不開,可黃柔卻更尷尬了。
隻有幺妹那小饞嘴,怡然自得。
她坐在高高的大板凳上,晃蕩著兩隻小胖腿,眼瞅著臘肉。今兒這倆硬菜,她長這麼大還沒吃過呢,白活了她的三百年誒。
顧老三看她嫩嫩的娃娃臉上總做出大人表情,也是好奇得很,“你是要吃肉嗎?”
胖娃娃猛點頭,媽媽說了在彆人家裡要懂
禮貌。
顧老三夾起一塊肥的,想了想又給換成瘦的,小姑娘嘛,估計不愛吃肥的。
誰知幺妹猛搖頭,“我要肥肥的叔叔。”不待他問,她已經主動齜開嘴巴,露出稀稀落落的小牙齒。黃柔懷她時營養不良,出牙時也沒補鈣,她的牙齒比幾個姐姐小得多。
牙齒一小,牙縫就大,吃啥塞啥,尤其瘦肉那是逢吃必塞。
顧老三哈哈大笑,那小腦袋一轉,一副“我不跟你計較”的表情,可把他一顆直男心給萌化了。這麼好玩的丫頭,她媽教得真好。
視線轉過去,正好看見黃柔瑩白的臉,在昏黃的油燈下,竟然是說不出的溫柔和美麗。
還是跟以前一樣啊……不,準確來說比以前更美麗。
以前的她,是小兔子似的柔弱,剛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被大老爺們的葷話弄得抬不起頭,被小夥子們的口哨聲羞得雙頰緋紅,被好友設計得隻會掉眼淚。
現在的她,是一個自信的母親。
聽說崔建華死訊的那一刻,他真想看著她的眼睛說:那換我來保護你吧。
她本是蓮花一樣高潔、美麗的人,她應該繼續上大學,穿著洋氣的裙子坐辦公室,看報紙喝咖啡,而不是在這牛屎溝浪費青春。
顧老太把兒子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既欣慰,又遺憾。欣慰的是他這麼大年紀終於知道看女人了,再不看她都懷疑他是不是有問題了。可看誰不好,偏看小黃老師?
崔建軍死了這麼幾年,黃柔的品行她都看在眼裡,人是個好人。老二正好沒說上媳婦兒,她也有心把她跟老二湊一對,反正幺妹一丫頭,以後好好打發一副嫁妝就行,比那些帶兒子的寡婦強多了。
可誰知老二那死木頭,無論她明裡暗裡怎麼勸,他就是一句“你彆亂點鴛鴦譜”。
說誰亂點鴛鴦譜呢?老三可是顧家的驕傲,馬上就能當連長的人,不說娶大官的閨女,怎麼也得是個文化人吧?也不對,黃柔也是大學生,也有文化,她糾結的是她的寡婦身份。
總之,非黃花大閨女配不上自家兒子啊。
這麼想著,也沒一開始的熱情了。
黃柔心思細膩,很快發現,隻淺淺的吃了幾口飯菜,就說吃飽了帶幺妹回家,怕家
裡人擔心。
天還半亮,月亮已經升起,四周是青蛙“呱呱呱”的叫聲。趴在媽媽背上,幺妹摸著圓鼓鼓的小肚皮,“媽媽,長腿叔叔真好,我喜歡長腿叔叔。”
黃柔“噗嗤”一聲樂了,“先不還一臉不樂意嘛,怎麼這麼快就當小叛徒啦?”
“嗝……叔叔給我肉吃。”當然,她尿叔叔頭上,叔叔也沒怪她呢,跟三伯一樣好。
黃柔又笑了,“能給肉吃的人太多了,那你豈不是要見一個喜歡一個?”
幺妹一想也是,反正誰給的肉最多最好吃她就最喜歡誰吧。
***
過完六月,時間似乎過得更快了,因為天越來越熱,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不用上工分,晚上下工時間延長到八點,回家吃過飯就睡,沒時間家長裡短,幺妹也沒八卦聽了。
沒有八卦聽,又不讓她去河邊繼續找大項鏈,小地精閒得隻剩吃土了。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大伯又給換了一堆新土,味道雖然沒以前的好吃,但對修靈有很好的效果,到稻子成熟的時候,她終於又能聽見小草草說話了。
當然,作為小地精,對時間是沒概念的,隻知道植物的青赤黃白黑生長化收藏,她通過金黃色的植物顏色推斷,現在應該是豐收的季節。
“我又可以說話啦小蘭蘭!”
“我要跟你聊天,聊一個星期那麼長!”
翡翠蘭伸個懶腰,慵懶的半閉著眼,“哦。”
“你……你就沒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像小秘密呀,聽來的小八卦啦,它們的耳朵最靈啦。
“我又不像茅坑邊那位。對了,前幾天又發了幾苗,給分開一下吧,太擠了。”
幺妹扒開它的根腳一看,鬆軟潮濕的土皮上果然多了四五個嫩綠的小芽芽,加上原來的五個,已經有十一苗啦。
正好二伯在家,在院子四個角落分彆移植兩苗,相信不久的將來,就會長出一溜兒的蘭草。幺妹蹦躂著這兒看看,那兒瞅瞅,總覺著還缺點啥。
對了,花花。
對於身後忽然多出來的兩條小尾巴,王二妹也沒當回事。她背著一隻竹簍,手拿鐮刀走在前麵,一路走一路割豬草,挑著人少的地方,揀著肥嫩的鬼針草,鵝腸菜,苜蓿草,野油菜,很快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