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嚇得手一抖,差點沒給掉地上。
小地精也看見了,“是錢,媽媽。”
她舔了舔嘴唇,這麼多錢可以買好多好多橘子糖,好多好多大白兔,還有好幾罐巧克力麥乳精,她做夢都在憧憬那個味道呢。
因為她的想法很簡單,她是在地上撿到的,隻要是地上地下跟土沾邊的東西,那就是她地精一族的。所以,她理所當然的以為,她能拿去買買買呢!
所以,趕緊的,把袋子抱得緊緊的,熱熱的窩心窩裡,她的!
可黃柔忽然想起來,這不就是剛才那老頭兒摔倒的位置嗎?
按常理推測應該是他的。
她揉了揉小饞嘴的腦袋,“這是老爺爺的,我們要還給他哦。”
小地精扁扁嘴巴,明明是土裡的呀。
“你看,這是剛才老爺爺摔倒的地方,他應該還騎不遠,我們追上去還給他吧?萬一是他急用的呢,你想想爺爺去年丟了東西多著急啊?”
幺妹一想也對,爺爺丟了白疙瘩,奶奶都哭鼻子吃不下東西了。瞬時把手一鬆,“好叭,我們去追。”
說是一起追,可她小短腿,注意力又不集中,路上看見朵花兒,看見根草都要在心裡跟人聊半天,聊完不算,還東摘一朵,西拔一根,一會兒那懷裡就抱著一堆花花草草了,有些氣味還挺重的。
黃柔皺了皺鼻子,小丫頭這麼喜歡花草,以後陽台可得給她留出來。
她們順著大道追啊追,也不知道老頭兒是自行車騎太快了,還是跟她們走岔了,居然一直沒追上。
黃柔看看懷裡的紙袋,沉甸甸的保守估計也有七八千塊,要真急用,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兒!
她四處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跑出所,最近的一個派出所還在路的儘頭,走過去至少得半小時,而閨女已經在叫腳疼了。
“那媽媽先把你送回去,待會兒再把錢交給警察叔叔,你好好在宿舍呆著,怎麼樣?”
幺妹認真的想了想,“好叭媽媽,我會乖乖噠。”
黃柔蹲下.身,小地精乖乖爬媽媽背上,兩隻肉乎乎的小手不輕不重的摟媽媽脖子上,順便用小肚子頂著紙袋和一堆花花草草。
“寶貝媽媽,我愛你呀。”
黃柔輕輕拍拍她肉乎乎的小屁股。
“寶貝媽媽,你愛我嗎?”
“愛。”
小地精可精著呢,故意大聲問:“媽媽我沒聽見呀。”
“小家夥,你事兒還挺多啊,愛。”
小地精再接再厲:“有多愛呢?”
“很愛很愛。”
“很愛是多少愛?”
“七十分吧。”
“七十分……”可友娣姐姐說一百分才是最多的,“為什麼不是一百分鴨?”
黃柔嘴角的笑僵住,因為她自私的沒有考慮過她的意願就把她帶來這世上,卻沒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她能給她的隻是她的全部,並不包括父親。
小地精
終究是孩子,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轉移了,“媽媽,比一百大的是多少?”
黃柔以為她是說數數,什麼分數小數對她來說太複雜了,“一百零一。”
“那我就一百零一分愛你喲!”
黃柔眼眶濕潤,小傻子。
她們不知道,在她們身後不遠處,一直有一個老人,默默的跟著她們,被她們天真幼稚的話語惹得苦笑連連。
能把自己的得意門生“勾”得神魂顛倒不顧前程,楊旅長一直覺著,這個“黃柔”就是個“狐狸精”!趁著休假,他就專程過來會會她,先在外圍觀察了幾天,發現她的生活很規律,甚至規律到無趣。
每天就在教學樓宿舍樓食堂三點一線的活動,哪怕周末也不回家。她每天接觸到的都是本本分分的教師和工人,也沒見她跟哪個男人嬉皮笑臉,舉止輕浮的。
這不符合“狐狸精”人設啊。
於是,老爺子不信邪,他得親自試試去。
然後,才有剛才黃柔“撞”到他的情景,以及故意扔下一筆巨款的試探。
在這年代,這窮鄉僻壤,不是他看不起人,百分之九十的人一輩子也不可能見過那麼多錢,就是個傻子見了也會心動。
畢竟,她們撿錢的時候,可沒外人在場,隻要教好孩子口徑統一,這錢它就是泥沙入海,無影無蹤了。
可她居然還教育女兒,說丟錢的人會著急,順著路追他……當然是追不到的,因為他就在不遠處和她們並排呢!
沒想到,這女人是有兩分傲骨,不卑不亢,不願被他訛,但又願意送他上醫院,一板一眼啥都說得清楚……雖然心裡有氣,可還是願意把錢還給他這麼個老家夥。
他,似乎有點理解顧三為什麼喜歡她了。
因為這樣一個女人,乍眼看去除了漂亮沒啥,可她心思端正,不貪財,尊老愛幼,有穩定工作,有親密朋友,哪怕是婆家人也喜歡她……這樣貌似平平無奇的女人,她就是有吸引力。
看一個女人是不是好女人,還可以通過她的兒女。
很明顯,這小胖丫頭也是個教養非常好的孩子,懂禮貌,知道尊敬老人,心思淳善,一看就是憨厚老實款。
看來,那臭小子眼睛不瞎。
“媽媽,老爺爺!
老爺爺!”幺妹眼睛一亮,衝他揮手。
楊旅長臉色一僵,想不到自己多年的偵查與反偵察經驗居然被個小丫頭識破了,隻好摘了頭上的帽子,大步走過去。
得,就這矯健的步伐,跟剛才那顫巍巍疼得齜牙咧嘴的老頭兒,誰能想到是一個人?也就小地精的火眼金睛了吧!
黃柔把瞎激動的閨女放下地,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將牛皮紙袋遞過去,“叔叔,這是你的東西嗎?”
楊旅長接過去,也不看,雙手背在身後,精明而敏銳的目光緊緊盯著她,用很冷的聲音問:“你知道嗎,顧學章為了跟你結婚,自願退伍了。”
黃柔一愣,隨即大驚,“什麼?”
等等,她腦袋有點亂,什麼跟她結婚,什麼退伍,她理不清楚這中間的因果邏輯。
楊旅長觀察著她的神色,吃驚不是假的,說明她事先真的不知情,更不可能鼓動顧學章。
“因為你父親的事,隻要他還是團級乾部,你們倆就不可能結婚。”
“可我,我……”不想跟他結婚啊。
一路走,一路想,楊旅長也算想通了。既然那臭小子一心想要兒女情長,那就讓他如願吧。
“我隻有一個要求,你一定好好待他。”
這個小兵剛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他了,沉默寡言,甚至眼神裡有種陰翳,像幾輩子求而不得的冤魂,眼神裡帶的都是陰氣。後來為了救他,他肺上深深的中了一槍,彈片殘留引起感染,高燒,敗血症,休克……九死一生才把他救回來。
可也隻有他知道,蘇醒後的他似乎變了個人,那種陰翳沒了,更多的是茫然,像換了個芯子一樣,他居然不記得入伍頭半年的事了。
大夫說,這是高熱驚厥後傷了神經中樞造成的記憶缺失,他卻覺著,這樣挺好的。至少,像個年輕人了,而不是地獄裡爬出來的陰魂。
一開始,有的人以為他能一路從大頭兵升到班長,排長,都是因為替他擋的那一槍,可漸漸的,他矯健的不同尋常的身手,敏捷的視觸聽覺,不得不讓彆人發自內心的佩服。
“放心吧,即使不當團長了,可作為正常的團級乾部退伍,該有的都有。”事先給顧老太放風,是想通過家庭給他施壓,
誰知臭小子居然不吃這一套。
得,他啊,老咯,黔驢技窮咯。
“老爺爺,送你噠。”幺妹雙手高高舉起,捧著一捧野花野草,味道臭烘烘的,還怪熏人。
楊旅長挑挑眉。
“是可以治你的病的草草哦,煨水喝再苦也要捏著鼻子喝下去喲。”
黃柔整個人都是懵的,也沒注意女兒說了什麼。她的世界,好像不一樣了。
因為那個魯莽的男人,魯莽的決定。
楊旅長嗬嗬一笑,笑意未達眼底,眉梢全是苦澀。
他終於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軟乎乎的頭頂,“我的病,吃仙丹也不會好的。”
幺妹卻很執著,眨巴眨巴,看向他外麵看起來毫無異常的左腿,“老爺爺,吃了這些草,你會好一點點哦。”
“那接下來呢?”隻不過是在做無用的掙紮,拖延時間罷了。但哪怕是拖延,他也想多拖延幾天,因為,他年輕時打鬼子爬雪山過草地橫渡長江解放南京,幾乎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沒照管過一天女兒,看著那活潑可愛的外孫女,他的愧疚是怎麼也洗不清。
給女兒錢嗎?
她不稀罕。
給地位嗎?
她能跟他翻臉。
給什麼呢?那就把生命僅剩不多的時光,都給她吧,讓他做一個真正的父親。
“接下來就能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