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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小地精 老胡十八 18588 字 6個月前

這一天, 牛屎溝的春暉友娣李寶柱扔下手裡的土坯鋤頭,撒丫子往家裡跑!

他們身後,是一群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社員:“這仨娃咋了?”

“看了黃老師的報紙就跑了。”

“報紙上寫啥?”

“我又不識字兒。”

……

所有人都在議論猜測, 那份報紙上到底寫了啥,能讓這三個牛屎溝最高學曆的娃娃激動成這樣。話說, 他們高中畢業也幾個月了, 村小學本來正好缺三位代課老師,這放在以前那可是搶破頭皮的事兒,可今年大隊部給他們做了幾次思想工作, 三個娃娃都說不去, 他們要看書, 要複習。

高中都畢業了還看啥書?

有個工作不挺好的嗎?

沒有城市戶口卻能享受城市戶口的待遇,這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事啊!

這三個娃娃一定是腦袋生鏽了,尤其老崔家那個春暉,當年考高中能考全縣第一名又怎麼著?還不是一樣的回家種地?還不是一樣生鏽?

所以說嘛,讀書有個屁用!白白花費那麼多學費生活費, 一家老小勒緊褲腰帶供出來的高中生,居然是三個傻子,放著這麼好的“工作”不要,還要看書, 看書考啥?考大學嗎?

這幾個月, 三個高中生成了牛屎溝的笑柄。所有人看崔家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彆看他們家保住了家底兒,可有兩個傻孫女嘞!一天天的活兒不咋乾,就漫山遍野的看書看書還是看書。

真想不明白,都畢業了還有啥好看的!

李寶柱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他作為家裡的老大, 下頭幾個弟弟妹妹嗷嗷待哺,本來初中畢業那年李家人就不想讓他念了,是春暉找到李家磨破了嘴皮子,家裡才勉強同意他上高中。好不容易高中畢業能回家幫父母減輕負擔的時候,你說你不乾活你要看書?

這不討打呢嗎?!

剛回來那半個月,李家老頭兒追著兒子狂揍成為牛屎溝最大的娛樂看點,所有人都說想不到李寶柱居然這麼不懂事,這麼多年的書白讀進狗肚子啦。

然而,更“不懂事”的還在後麵,從當天下午開始,三個高中生再也不願出門乾活了,全都跑山上去“呱呱呱”的背書,背得基建工地上的農民們都能鸚鵡學舌幾句。19號,原本在供銷社站櫃台的崔家大閨女春苗,居然也回來看書了!

聽說,還是跟辭職回來的!

辭職啊,不是請病假啊!她居然從千千萬萬人做夢都想去的供銷社辭職了,這已經不是不懂事了,是糊塗!是腦袋有坑!

作為母親,劉惠還是從社員口中知道大女兒辭職的事,她一點兒也不信:“張大嬸兒你可彆亂說,我家春苗現在站副食品櫃台,每天不知要稱多少斤餅乾出去,忙得不可開交嘞。”

誰不知道整個供銷社最受歡迎的就是副食品櫃台?這一年多來,劉惠可是挺直了腰杆,說話都中氣十足呢。

“咋不可能,我聽李寶柱他娘說,你家春苗就是不乾啦。”

“就是,聽說昨兒就辭職了,你說這好好的鐵飯碗咋說不要就不要了呢?這麼好的單位可不是鬨著玩兒……”

劉惠再也聽不見彆人說的話,旋風一般跑到工地周邊,扯著嗓子吼:“崔春苗你個死丫頭你給老娘滾出來!”

母老虎的獅吼功震得百鳥驚飛,枯黃的樹葉簌簌的落,知道母親脾氣的春苗自然是不可能出去的,滿山林邊跑邊背書,一日三餐奶奶會給她們送進來,愣是跟劉惠打了三天的遊擊。

跟劉惠這大字不識幾個的女人解釋“破釜沉舟”?開玩笑,她能直接打得閨女滿地找牙,死丫頭誰給你的勇氣辭鐵飯碗,你經過老娘同意了嗎你?!

直到10月21號,恢複高考的消息開始在所有報紙上鋪天蓋地的出現,劉惠才知道她閨女在乾啥。可饒是如此,她也接受不了,上大學又能咋地?她四嬸不也是大學生嘛,還不照樣來牛屎溝參加勞動……可話又說回來,她四嬸之所以能從村小學的代課老師到城裡公派教師,再到現在的副校長,原因值得她深思。

她劉惠自詡也是牛屎溝首屈一指的聰明人,為啥黃柔能當上校長,她卻還在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種地?她跟黃柔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黃柔識字兒,有文化!

有文化就能當上校長,其實她還覺著,上大學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於是,可憐的劉惠同誌,就在到底讓不讓閨女辭職考大學這個問題上糾結搖擺,折磨得她吃不下睡不著,滿嘴冒火泡。

當然,崔家人可沒心思管她,因為報紙上還說了,考試時間就在四十多天後!他們必須給三個孩子創造最有利的複習環境,蓋房子大人們想辦法,實在忙不過來花錢請工,堅決不能耽誤她們一分鐘。

因為,他們已經聽過無數遍報紙了,今年招生對象較十年前多了無數倍,工人農民、上山下鄉和回鄉知識青年、複員軍人、乾部和應屆高中畢業生都能參加【1】!這意味著啥?

意味著,今年的競爭對手將是有史以來最多的,根據四嬸的初步估計,從十一年前開始的老三屆加這十年期間的新三屆,至少會有兩千萬人報名,到時候經過政治審查啥的,能有資格走進考場的,少說也是五百萬,而根據今年的高等院校辦學條件看,錄取名額頂多隻有二十五萬!

百分之五的概率,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一百個人裡隻有一個人有機會考上。

意味著,如果她們不努力,不比彆人多看書的話,今年她們隻是五百萬分母中的一員,明年她們不止要頂著全家全村人的壓力,還得頂著更多人報考的壓力,勝算更小。

反倒是今年,相較彆人來說,她們早四天知道了消息,早四天做足了準備,勝算更大。

尤其春暉這兩年,一見麵就給春苗叨叨會恢複高考,春苗也沒把書本知識丟下,哪怕白天上班,晚上回到宿舍也要看足四個小時的課本才睡覺。

友娣和春暉是應屆畢業,那更了不得,書本知識就跟刻在腦袋瓜裡一樣嘞!

崔家所有人都很矛盾,一麵希望時間快快過,快快到12月那一天,讓他們家三朵金花走上全國大舞台比拚一番,一會兒又祈求時間能慢點兒,讓她們多看幾頁書,多做幾道題目。

黃柔請市裡曾經參加過高考改卷的老師,幫她們找了好幾套練習題,雖然原題出現的概率為零,可重在讓她們知道十年前的高考怎麼考,知道模式也是一種底氣。畢竟,停止招生的這十年,老師再也不給她們講高考的點和模式,許多人幾乎是蒙著眼睛走上考場的。

而大河口,跟崔家的如臨大敵不一樣,胡峻好像壓根沒把這事當事兒。

幺妹放學路上又遇見穿著一身工人裝的胡峻哥哥,他現在已經快有爸爸高啦,可因為從小營養不良,人特彆瘦,看起來沒爸爸厲害的樣子誒……

“胡峻哥哥!”

少年回頭,十七歲的他,嘴唇一圈還是乾乾淨淨,像個大孩子。“綠真放學了,菲菲呢?”

“菲菲先走啦,她要回去帶小弟弟。”崔綠真跑上來,自然的牽住他的手。

胡峻有點不自然的想要抽出來,因為他手上沾了黑漆漆的機油,修機械的時候弄破手套,手上還有兩個流血的傷口……而她,是那麼漂亮那麼乾淨。

崔綠真仿似沒有察覺,以熟悉的緊緊的力道牽著他,一蹦一跳的說:“哥哥你怎麼還在上班?”

“不上班能乾什麼?”他有點失落的反問。

“我姐姐們都早沒上班啦,在家看書呢!”

胡峻隻是低頭看自己的工作服,這是廠裡機修組專用,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取消上山下鄉,可胡雪峰還是給他安排進了機修組,因為這批高效率的德國裝備在廠裡還沒人會修,每次出故障都是胡雪峰用他的三腳貓德語對照著說明書,或者給廠裡雞同鴨講的溝通,現在兒子畢業,他肯定要將他培養成接班人。

甚至,學會修德國設備,以後就掌握了整條生產線命脈,那是無可替代的工作,要升遷也很快。

胡雪峰再從上麵拉他一把,這就是“父子同心,其利斷金”的事兒!

崔綠真可是很聰明的小地精,她想了想,拽著胡峻的手問:“哥哥你真要當工人了嗎?”

“……”

“哥哥你不是想當警察嗎?以前你說過的呀!”

玩過家家被拉來湊數的時候,這位“丈夫”專業戶的職業永遠都是警察,不是醫生老師更不是鋼鐵工人。

胡峻也想起小時候一起玩的場景了,歎口氣,沒有誰比他更想掙錢,更想獨立,他已經受夠了什麼都要找父親開口的製肘,關鍵是現在妹妹也成了家裡的免費保姆,經常被繼母支使著帶孩子。

他想快點掙錢,帶著妹妹離開這個家。

一麵是理想的召喚,一麵是對金錢和自由的渴望,拉扯著這個十七歲的少年。

“哥哥?”崔綠真生氣地跺腳,拽著他的手問。

“嗯?”

崔綠真小大人似的歎口氣,“哥哥你一定要去當警察哦,不然……不然……”她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不然壞人欺負我和菲菲怎麼辦呀?”

胡峻怔了怔,是啊,他想要給菲菲的就是一個安全舒心的環境,讓她不用為吃穿發愁,不用怕壞人欺負,如果他為了掙錢一輩子做個機修工,那他哪來的底氣做她的頂梁柱?還有小綠真。

她們就是他的妹妹,他的責任。

胡峻忽然彎下腰,與她平視,“可是如果,當警察掙不到錢呢?”

那可是兩袖清風一身正氣的大英雄,說實在的,收入可能還趕不上一名四級工人。

崔綠真毫不猶豫的拍胸脯保證:“我有錢鴨!”

“嗯?”

“我,我可以養你鴨。”

胡峻一愣,哈哈大笑,愛憐的捏了捏她的手,“小笨蛋,男人怎麼能讓你養?”

幺妹眨巴眨巴眼睛,她覺著,胡峻哥哥笑起來好好看呀,長長的眼睛眯成小月牙,高高的鼻子還能看見鼻梁骨上的線條,露出的牙齒又白又大,關鍵嘴唇一周乾乾淨淨,一點兒胡子也不長!

真漂亮呀!

比他大一歲的李寶柱哥哥,一張嘴周圍黑漆漆的,跟個大人一樣,她才不喜歡呢!

還好,胡峻不知道小丫頭心裡的想法,不然得一口老血噴出來。可能是多年的營養不良,他跟同齡男孩比起來顯得非常“晚熟”,個子是竄上去了,可其他地方卻沒啥變化,還是個小少年的樣子。

唉,男生之間總會有意無意的比較一下,他就屬於那種“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高中最後一年已經不怎麼喜歡在人多的時候去上廁所了,總覺著會被人比較,現在連彰顯男兒氣概的胡子也不怎麼長,著急啊。

“胡峻哥哥你放心叭,我以後會非常非常有錢噠!”她蹦蹦跳跳跑了,因為她又偷聽到爸爸媽媽說話,今年1、4、7、10四個月收到的藥物分紅已經有兩千多啦!

況且吧,蓋房子的時候她偷偷去落水洞看過,邱老壽星送她的寶貝還在呢,以後沒錢也不怕,賣一隻鐲子就能換不少錢啦!

甚至,她還可以供胡峻哥哥讀書嘞!

於是,從今天開始,胡峻每天帶著書去車間,一有空就看書複習,下班回家也儘量在孩子哭聲和繼母的崩潰聲中平心靜氣的複習,胡雪峰知道他想考公安大學後非常開心,勒令劉珍和菲菲不許吵他。

甚至,為了方便他看書,胡雪峰又買了一套房子,讓劉珍帶著小兒子搬過去,隻留菲菲在這邊給胡峻做飯打掃衛生,平時的工作他也大手一揮,讓彆人幫兒子做了。

他是主管業務生產的副廠長,這點特權還是有的。

其實,他也早該這麼做了。劉珍自從懷孕後就這兒疼那兒癢的折騰人,他整天在單位可以躲過一劫,可一雙兒女卻是躲無可躲的。生下白白胖胖的小兒子,自以為腰杆子挺硬後,劉珍就鬨著要再買套房子。

一家五口還有個奶娃娃,再加借著“照顧月子”的名義住下來的劉老太,擠在“小麻雀”裡實在是太不方便了,剛出月子的娃娃神經分外脆弱,關門聲重了那麼一丟丟,就把他嚇得嚎啕大哭,好容易安撫下來,夜裡也是要再發驚的。

劉老太教劉珍一哭二鬨三上吊,要房子,要跟繼子繼女分開吃住。

可胡雪峰也不是傻的,他手裡是有錢,卻不願花在這種地方,都給朋友留國外炒股呢。這幾年日元一天比一天值錢,甚至大有超過美元地位的趨勢,他買的日元外彙儲備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一天都是二三百的進賬,還真不缺一套房子錢。

劉老太看出來,女婿這是覺著能將就就行,還沒被逼到那份上,於是靈機一動給閨女出主意,讓她不停的使喚吵鬨繼子繼女,尤其是胡峻那兒,讓他沒時間看書複習……果然,胡雪峰痛痛快快,在不遠處給買了一套。

好巧不巧,這一套房子的前主人,還是菲菲和綠真曾經的學前班老師——衛娜。

自從丟了工作後,衛娜倒是安靜了一段時間,前幾年學人當倒爺,走南闖北的去,把石蘭省的木耳野生菌等山貨帶到東北去,在廠礦區掙到點錢,又從長白山販人參回來,在書城掙了好幾筆。

聽說有了錢又有了家庭地位的衛老師,還在外頭找了個姘頭,長年累月不回家嘞!

現在,兩個兒子也畢業了,公婆也過世了,丈夫把房子一賣,準備友關係調回市裡養老去。

這一對,也算是市三紡的風雲人物。曾經打架打得全廠皆知的夫妻,現在雖然還沒離婚可也已經各奔東西,隻是可憐了兩個兒子,繼續在廠裡混日子,重複父母當年的命運。

不,甚至比父母當年還不如。

以前,市三紡是鐵飯碗,隻要進來就再也不用擔心出去,可現在,自從胡雪峰大刀闊斧搞改革後,各部門各條生產線績效評比成為衡量個人價值的指標,甚至給所有人訂了個最低任務線,一個月未完成扣工資,兩個月未完成扣工資加全廠通報,三個月未完成就可以考慮主動辭職了。

當然,他的剝削不像資本家那麼赤.裸.裸,他隻是會讓完不成任務的職工被公開處刑,喪失尊嚴……哪怕是已經在廠裡工作幾十年即將退休的老員工。

一開始,包括黃柔陳靜在內的人都不相信,畢竟這人雖然不靠譜但他至少是個笑麵虎,還沒見他跟誰撕破臉皮呢。可誰知前腳剛說不信,後腳這臉就被打得“啪啪”響,轉眼廠裡就“主動辭職”兩個人了!

所有人這才把他的“改革”當回事。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有點不近人情,但廠子效益的提高是實打實的,這才三個季度,效益就已經快趕上總廠了。效益和工人工資是直接掛鉤的,工資高了,怨聲載道也就少了,相反,他的呼聲在年輕人裡還挺高的。

當然,幺妹現在可沒時間管這些大人的事兒,她最近開始有煩惱啦。因為靜靜阿姨的對象又談崩了,崩的對象還是給他們上體育課的牛老師。

這不,牛老師今兒又給她塞了一袋零嘴,“幫我給你們陳老師帶個話,晚上七點讓她在廠東門等我。”

牛老師“扔”完東西,屁股後頭有惡狗攆似的跑了,讓崔綠真想要拒絕都來不及。

她知道小孩不該摻和大人的事,可……這次的是啥零嘴呀?

她“刺溜”一聲拉開最新款的書包拉鏈條,幾頭是一個紅黑色帶花紋的塑料包裝袋,“麥麗素”三個大字印入眼簾。

這又是啥好吃的呀?

小地精雖然個子長得高,可她的生長發育比同齡人類幼崽緩慢,菲菲和麗芝一二年級就開始換牙,她卻到四年級,也就是去年才開始陸陸續續換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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