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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小地精 老胡十八 16934 字 3個月前

“歎啥氣呢?”門口站著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 西裝裡頭是一件十分風騷的花襯衫,梳成兩片瓦的頭發黑又亮,像抹了一層豬油膏子似的, 可卻沒有油膩味兒, 相反是一股清香味兒。

幺妹覺著這人十分眼熟,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你是……”

“小丫頭都長大姑娘啦,我是劉向前啊, 你媽呢?”男人一口普通話字正腔圓,比小學老師還標準嘞!

幺妹眼睛一亮,“小劉哥哥?!”

“你去哪兒啦這麼多年,我二年級以後就沒見過你啦!”她甚至偷偷想過,他是不是做啥犯法的事兒被抓啦。

劉向前今年二十六歲,已經完全是一副成熟精明的青年模樣,原本豆芽菜似的身板變得粗壯不少, 甚至肚子上還拱出一個小土包……有啤酒肚啦!

劉向前假模假樣歎氣,“唉, 可憐啊,這才幾年你就把我忘了,我家裡弟弟妹妹也是小白眼狼, 枉我在廣東對他們是日思夜想啊!”

“小劉哥哥這幾年去廣東嗎?廣東哪兒呀?”

劉向前見她感興趣, 就進來坐小板凳上, 繪聲繪色的講起他的闖蕩史。原來這小子自從被楊發財害破產後,就洗心革麵, 腳踏實地從零開始了。

那年過完年後,帶著從黃柔那兒借來的錢賺到的本錢,他陸陸續續小打小鬨了一年多, 可那楊發財就像跟他杠上似的,死死的盯著他,但凡他有一點兒風吹草動他立馬就帶人找麻煩。無奈的他為了躲楊發財,隻能去南邊找出路,沒想到還真找到了。

幺妹眼睛亮晶晶的問:“小劉哥哥你真賣瓷磚啦?生意怎麼樣?”

劉向前點點頭,“還挺不錯。”

可幺妹看他與幾年前截然不同的氣勢,哪裡是“不錯”,明明就是很好嘞!

賣瓷磚她知道,她小時候跟著媽媽和靜靜阿姨跑過陽城市大大小小的店,又貴又不好看,最後還是小劉哥哥給她們從廣東帶回來的。

受這段經曆啟發,他去南方第一件事就是找瓷磚廠,先從小工做起,學技術。後來聽說廣東佛山的瓷磚廠多,他又一路南下到佛山,從小工開始摸爬滾打,這兩年借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在一個港商廠裡做經理,收入十分可觀。

幺妹一愣,沒想到曾經心高氣傲唯我獨尊的劉向前居然甘心給彆人打工?經理再牛氣,那也得聽老板的啊!

劉向前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我這也是無奈之舉,最多半年吧,半年我一定能湊夠錢單乾。”他歎口氣,“你是不知道,現在開個瓷磚廠可費錢嘞,沒個七萬八萬彆想乾出來,要是我那年沒被狗日的楊發財坑,現在肯定……”

幺妹也跟著歎口氣。

不過,劉向前非常樂觀,也看得開,“瓷磚市場二十年內不會飽和,有的是機會,明年保證讓你看看我自己生產的瓷磚,到時候你們家要再蓋房子,送你們一套。”

“果真?那可真好嘞,我們家明年就蓋,能送幺妹家這樣的嗎?”劉惠不知道躲在哪兒聽見,忽然一個箭步衝出來,激動的說。

劉向前一愣,“這是……”

“我大伯娘。”幺妹悄悄吐吐舌頭,劉向前立馬知機的說:“好嘞!大姐到時候記得找我啊。”

劉惠眉開眼笑,她可是篤定明年一定能住上新房子的,隻要能讓她完成這個念想,彆說讓她厚著臉皮跟劉向前乞討,就是上大街上討飯她也願意!當然,按照今年這巨大的訂單量算,她是完全不用去討飯的。

沒一會兒,黃柔下樓來,跟劉向前聊了會兒天,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也真心誠意為他開心,聽說他這次回來是探親,父親生病住院他要去醫院陪床,倒也沒有再多做挽留。

***

幺妹那不祥的預感在第二天早上得到應驗,她剛去看湯圓橄欖起了沒,準備給他們穿衣服帶樓下玩耍,卻忽然看見去廠裡幫忙的媽媽又回來了。

而且,臉色十分難看。

“媽你怎麼啦?”

“機器壞了。”

“什麼機器?”

“壓延機。”黃柔幾乎是帶著沉痛的心情說。

壓延機是整個人造革生產線上最重要的一環,也是技術性的一環,平時都是黃永貴不錯眼的看著,但因為買的是二手機器,鏽跡斑斑,他們也是敲敲打打才用上的,時不時卡頓一下是常事。

黃永貴出門前就想到這樣的可能性,提前半個月把修理技術教給崔建國,親眼看著他具備獨立處理故障的能力後才出去的,“我大伯修過沒?”

“修了,他說可能是壓延機芯子壞了。”

幺妹不放心,親自去廠裡看過,又問過周圍的植物,它們都是一樣的說法,要修也隻能等黃永貴回來才能修理了。好在二黃已經打過電話回來,說明天就能動腳,最遲四天應該能到家。

除了幺妹依然隱隱不安,其他人倒是看得開,大家都被一百萬的利潤衝昏了頭腦,覺著不過是耽擱三四天時間,後期加加班,肯定能趕上進度。這三四天就當放個小長假,好好歇歇。

股東們不急,放帶薪假的工人們就更不著急了,還巴不得多放幾天嘞!

幺妹終歸不放心,她磨著春暉姐姐把合同找出來,核對了交貨時間,最近的也是半個月後,倒是來得及,心裡的不安感這才稍微下去兩分,但願不要出岔子啊。

第二天,幺妹收到了李思齊給她寫的信。原來,這次物資交流會辦得十分成功,他在省城都聽說了,狠狠的祝賀他們家,順便問要不要給他寄兩個皮包,他下個月要去上海參加比賽,領獎的時候背上大河牌皮包,就當是給他們家打廣告了。

因為他說,外國體育用品和服裝品牌就是這麼打廣告的,先讚助各個國家運動隊,約定比賽的時候隻能穿他們家的服裝鞋子,要是能再獲獎的話,世界冠軍就是最大的活招牌,說不定代言費還要加價呢!

幺妹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廣告”方式,愣是驚呆了。立馬給李思齊的信裡夾帶一堆厚厚的彩虹屁,順便將兩個男士皮包寄省城去,拜托他一定要在重要場合背出去。

她知道,思齊哥哥最熱心,隻要是她拜托的事兒,他一定會放心上。

也就是在昨天,她看見《石蘭晚報》第三版右下角巴掌大一塊地方,刊登出蓮花透骨膠囊的廣告了,今兒就有蘇家溝的村民問她去北京的時候也沒聽過這個藥。

看吧,這隻是第一天,隻要有人看見,名聲就會傳開,隻要有人買來吃,她就有信心能把人治好。賺錢隻是次要目的,最主要也最讓小地精有成就感的,是挽救生命。

她尋思著,賣藥的廣告效應這麼好,他們賣包的豈不是要更好?因為藥不能亂吃,包卻可以模仿,可以跟風呀!

大家聽說世界冠軍願意免費幫他們做廣告,都高興得過年似的,熱烈的期盼著黃永貴快回來,快把機器修好,財源滾滾指日可待。

然而,事物的發展總是前進而曲折的。到了約定好的時間,“二黃”沒有回來,崔家幾個女人開始著急了。

又過了兩天,還是沒到家,這下連男人們也急了,這不會是路上出啥意外了吧?甚至,有人心裡已經在偷偷猜測,會不會是攜款而逃?畢竟,他們帶出去好幾千塊錢嘞!

黃衛紅十分堅定的打消眾人疑慮:“我二爺不是那種人,他一定是路上遇到什麼事耽擱了!”

因為黃永貴是當之無愧的技術骨乾,妯娌幾個雖然也有這種猜測,但都有所顧忌,不會直說:“我們相信黃叔,他不是那種人。”

幺妹給在省城的爸爸打電話,看他能不能問到黃爺爺和外公的下落。是啊,大家這才想起,黃外公也在的呀,那可是當過大官兒的聰明人,能把黃永貴弄丟?於是,大家的心又定下來了。

等啊等,一直等到第十天,幺妹準備帶黃寶能大叔去報案的時候,兩個老人終於風塵仆仆的回到大河口……跟他們一道回來的,還有兩大車染料。

原來,他們在上海看過好幾家廠家的染料,本來已經約定好,打完電話第二天上午買上染料就坐火車回來,可第二天去的時候廠家又反悔了,說這是國家計劃物資,不能賣給私人……就這一條,“雙黃”就被卡得死死的。

拿著錢,也撬不開國營廠的嘴!

兩個老頭都是有見識的,當即決定把上海所有的塗料廠走遍,就不信會買不到!誰知現在很多城市興起人造革加工製作,塗料屬於稀缺品,大家都儘著賣國營廠,他們拿著市三紡的半吊子介紹信還真沒買到。

走了三天,一無所獲。最終還是黃外公做主,去上海周邊的嘉興看看,本來隻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去碰運氣,誰知還真讓他們找到一家掛靠塗料廠,不僅願意賣給他們,還有四種顏色!

除了黑色,棕色,還有紅色和白色,這叫隻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塗料廠也是個夾縫中求生存的小廠子,紅色和白色隻是試探性的生產,到底能不能賣出去還不知道,都生產出三個月了,愣是一斤沒賣出去。雙黃的到來,就是給他們雪中送炭的!聽說大河皮革廠的規模和產量後,人家不僅以比國營廠還低的價格賣給他們,還承諾給直接開車送到大河口來!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吃好喝,愣是花了五天時間才到大河口,可把大家夥急壞了。

大家看著一桶桶卸下來的新奇染料,心裡高興得再次過了年,隻有幺妹心裡不踏實,“黃爺爺快去看看壓延機,都停工好幾天了。”

黃永貴立馬神情一凜,“怪我,你外公說要打個電話回來說一聲,我還說快回來,不麻煩了。”早知道就早點告訴他們,讓他們去找彆人修。

可,誰又會修理呢?

然而,這還不是最揪心的。

三個小時後,黃永貴垂頭喪氣過來告訴大家:“壓延機修不好了,發動機燒壞了。”

“那能不能換一台發動機?”幺妹急忙問,其他人一頭霧水,哪裡知道發動機是啥玩意兒。

黃永貴點頭,但眉頭依然僅僅皺著,仿佛能夾死蒼蠅,“石蘭省沒有合適的發動機,隻能去廣州。”

“那就趕緊去啊,黃叔您趕緊回家收拾一下,我下午跟您一路出發。”崔建國著急壞了,他跟老二老三都不一樣,他們有工作,吃供應糧,哪怕廠子開不下去也能有口吃的。

他是一鼓作氣從牛屎溝離開的,廠子一旦停產,沒了收入來源,他就不得不灰溜溜回去種地,還不知道要吃多少冷嘲熱諷。

所以,他比誰都希望廠子能早日恢複生產!

黃永貴有點為難,他把一群聽說他回來後就跑來眼巴巴盼著的工人疏散,讓他們先回家休息,隻留下股東們和黃外公,沉痛的說:“這套這輩快到使用壽命極限了,哪怕是換了發動機,它也不一定能用多久……”

“那一台發動機得多錢?”幺妹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我看這型號和功率,五年前大概一萬二左右,現在……”他歎口氣,按照物價上浮比例估算,現在至少一萬八,“而且,這幾年機電市場需求旺盛,機電價格上漲厲害,至少得兩萬吧……”

“啥?!”

“兩萬塊!!”

眾人大驚,當初這一套設備都隻買作六千塊,雖然有彆的因素作用,但成本在這兒擺著,六千塊的破銅爛鐵,值得換兩萬塊的發動機嗎?

這是個大問題。

最關鍵吧,這套設備平時就經常出故障,不是這兒叮當響就是那兒鬨罷工,一天要鼓搗個三五回才能堅持到下班。最近忙著三班倒,幾乎就沒停過,可不就把它累壞了嗎?

整個會議室可怕的沉默,平時最鬨騰的劉惠也不敢說話了,她那胸口啊,氣得絲絲疼,當年生小彩魚時傷的身子,這麼多年都沒複發過,最近忽然疼起來,都是被氣的。

兩萬塊,不投進去,這廠子就玩兒完了,彆說一百萬,就是一百塊也沒有!

投進去,很可能也帶不起這套行將就木的破銅爛鐵,白白打水漂。

會議室靜得可怕,能聽見幾個男人粗重的喘氣聲,女人們肉疼心疼胸口疼的吸氣聲,忽然一把清脆的女聲打破了沉默——“黃爺爺,如果咱們再買當年二十五中廠那樣的新設備,要多錢?”

還是幺妹在問。

顧學章不在家,也就幾天的功夫,她忽然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當然,這時候焦頭爛額的人們,誰也沒想到這茬,隻是一個個緊張的看著黃永貴。

“當年要十二萬,現在嘛……”

“嘶——”也不知道是誰,率先吸了口冷氣,王二妹終於忍不住了,“這麼多?那不是要咱們命嘛!”

“就是,咱們這廠子自打開工到現在,除去各項運營成本,買買地成本,也隻剩了這麼點錢,難道要全搭進去嗎?”劉惠害怕的搖頭,她不願。

她的地皮才剛買到手還沒捂熱乎,還沒來得及蓋房子買小車,憑啥掏出去?!這何止是要她命,壓根就是生生掏走她的心肝!

其他人都是一樣的想法,十二萬掏不出去,掏出去就是一夜回到解放前。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黃永貴歎口氣,“今年機電設備供不應求,按物價上漲幅度估算,至少需要十八萬。”

“啥?!”這下,其他人不敢出聲,反倒是幺妹和春暉嚇傻了。

幺妹對廠裡賬目是最清楚的,廠裡自打開工分過兩次紅,第一次六萬,第二次十萬,哪怕所有股東一分沒花退回來,也不夠置辦一套新設備,更何況還有兩個關鍵問題,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了。

“對,我和你們黃爺爺在上海的時候看過,確實是這個價。”黃外公也出口說。

這下,妯娌幾個快哭了,這簡直是賺的全貼進去不算,還要從身上剜肉下去補貼!問題吧,就是把她們稱斤賣掉,也拿不出這多出來的兩萬塊啊!

劉惠一拍大腿,“大不了咱們不乾了,不乾還不行嗎,我就開個小賣部我也能養活閨女我……”

王二妹也開始蠢蠢欲動,她不像劉惠娘家不給力,她的爹娘和姐姐都是能人,如果廠子不開了她也能站到生計。甚至,她張了張嘴,小聲道:“咱們廠房賣出去也能得幾千塊,還有交流會零售收入……怎麼說,也能分到幾百塊吧。”

這年代普通農村家庭,還拿不出幾百塊嘞!這筆錢就是他們的啟動資金!